第104章 劫雲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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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沉古怪的詞語,從血蛭鬼手扭曲的喉嚨中溢出:
“——屍輪歸元。”
天地溫度驟降,整座高塔周圍,仿佛陷入了腥風血雨的新輪回。
隻見原本殘破的身形,如冥獄中掙脫鎖鏈的魔神般,緩緩拔高,直至三丈之巨。
楚寧緩緩抬頭,雷紋再度點亮。
“吼——”
血蛭鬼手低吼如獸,重塑的魔軀踏碎磚石,一步之間,地麵血藤瘋長,數十丈內的腐屍竟自動剖腹,將體內魂魄獻出,投入他心口那尚未閉合的“巨口”。
謝明璃臉色驟變,咬緊銀牙:“他……在用活魂熔化自我,轉化為屍魔真形。”
楚寧靜靜望著那道魔影,斷雪刀垂在身側,刀尖凝著一縷猩紅,順著他手腕滴落,卻未染地磚,落地即蒸,化作絲絲雷息。
他的白發,早已被戰火與血氣浸染成紅雪。
風揚起他的發絲,遮住眼睫,卻無法遮住他眉心那枚隱隱跳動的雷符。
那一瞬,楚寧垂眸,眼神從憤怒,到冷冽,再到一種無比的平靜。
如刀入鞘前的最後一瞬沉寂。
他緩緩抬頭。
那是一雙仿佛映著晝夜交替的金瞳。
冰冷、安靜,卻藏著毀滅一切的風暴。
眉心處,銀色雷符驟然綻放天光,一縷銀芒衝天而起,化作雷霆長紋烙入虛空,仿佛替他在天道之上,鐫刻下了神明之名。
白發徹底揚起,根根似銀雪裂電,眉目之間電光縱橫,眼底日月同輝,金輝如晝,暗芒似夜,極光輪轉。
他一身黑袍如夜鯨破浪,身軀修長挺拔,步伐輕緩,卻似踩動雷潮。
雷息流轉,全身肌理之下,金白雷脈與幽藍電紋交錯浮現。
陽雷如晝,剛烈霸道;陰雷如夜,幽寒綿延。
兩極雷息,本應衝突互斥,此刻卻在他體內匯融圓滿,猶如天地陰陽二象,於他身上一體共生。
謝明璃站在遠處,雷光映照在她眼中,她喃喃失聲:
“這就是……他真正的模樣……”
而此刻,楚寧輕抬右手。
掌心,一枚銀白吊墜悄然顯現,狐首靈紋煥發極寒冰意。
一道靈狐虛影自掌中浮現,尾焰如霜,目若寒星,輕吟一聲,便沒入楚寧體內。
雷與霜,開始融合。
霜雪如霓,雷霆如鋒,天地元氣以他為引瘋狂湧入。
長街之上,氣溫驟降,腳下石磚以他為心凍結三尺,霜紋蔓延,雷絲交纏,似冰封雷池。
斷雪刀高舉,紫金刀芒被冰意覆蓋,在空氣中炸出一道道龍吟般的漣漪。
楚寧緩緩吐息,口中吐出的不是熱氣,而是冰雷交織的白霧,蒸騰間凝成雷紋雪晶,破碎又重組。
他的聲音,低沉平靜,如雷霆落雪:
“你複活一次。”
“那我便,讓你灰飛煙滅一次。”
“這一次……屍骨無存。”
鬼手瞳孔劇震,七道銘咒燃至極盛,狂笑中怒吼:
“你不可能掌控霜雷共體,你不過凡人,怎麽敢引天極異力?”
“來吧。”
楚寧雷光中邁出一步,下一瞬,腳下結界碎裂,九道雷鎖逆勢而起,將天地氣機鎖入霜雷牢獄。
血蛭鬼手仰天怒嘯,血翼轟然震地,卷起數十丈腥風。
屍潮應聲暴動,數千具屍傀仿佛聽令之軍,齊齊騰空而起,血肉炸響,化作恐怖血雨鋪天蓋地。
他一抖血矛,虛空陡轉,一道如龍血脈般盤繞的邪矛直刺楚寧胸膛,血蠱如百毒蛇纏繞在其上,噝噝啼鳴,聲破人魂。
“雷極刀君。”鬼手猩紅的瞳孔獰笑抽縮,“你不過八品中等,也敢逆我血神之威?”
楚寧未動,眸光卻如霜臨雪落,冷徹入骨。
下一瞬,斷雪刀橫空斬出。
第一刀,斷潮鋒。
“轟——”
雷光未至,天地已黯。
一整片屍群在紫金雷光中炸裂,冰晶飛射,如碎雪怒開,雷火如星海鋪展,霜雪在烈焰中綻放蓮影。
地麵寸寸凝霜,長空怒雷震世,整個戰場,驟然降溫二十度。
血蛭鬼手麵色劇變,雙臂一振,皮肉爆裂出數十道血線,宛如血蛭巨蛇,裹挾劇毒嘶嘯而至。
第二刀,裂骨弧。
刀光卷環,一記圓斬雷霜交織,霜雷橫掃百丈,斬碎萬縷血線,所到之處,冰封三寸,雷火四起。
血蛇被凍裂、爆碎,屍傀於霜域中紛紛僵死,像被瓷化的偶人脆斷,殘骸翻飛。
鬼手怒吼,眼底終於浮現驚懼。
他猛地一掌拍在心口,體內七道血咒同時亮起,發出低沉嗡鳴。
“千屍……煉元。”
萬屍同燃,血海翻湧,一尊通天血色虛影於火海中拔地而起。
身披血鎧,骨翼如山,其體內魂火如地獄燃燈,焚盡虛空。
“你敢逆道行義?你救那些螻蟻有何意義?”
“就算你是歸元之種……也得死在今夜!”
楚寧緩緩仰頭,他眼中的雷光,已不再是光。
那是雷神的審判,是雷極之怒。
他一步踏空而起,蒼穹雷海如瀑而落,雪霜在風中凝結天圖!
他斬出第三刀,寂世滅。
這一刻,世間失聲。
刀光如裂宇蒼芒,雷火貫天,霜雪封域。
這一刻,大地顫抖,天幕裂縫!
那一刀,化作一道橫亙天地的冰雷洪流,割裂虛空,斬碎陰陽,蒼穹如紙張燃燒。
血蛭鬼手的虛影,在那道雷霜之光中被撕開,從頭至尾,連根連魂,寸寸崩碎。
他淒厲狂吼,眼中倒映出楚寧化雷為體、冰霜封神的最後一擊。
“這不可能!八品之體,怎能破血神咒力?”
楚寧緩緩落地,斷雪刀滴著未凝的霜雷,紫金刀芒在夜色中冷光不息。
他站在碎裂的大地之上,雷息在他腳下遊走成紋,仿佛大地都在俯首,風不敢吹,月不敢照。
他低頭,望著那些早已凍結的屍傀,那些以萬千生魂鑄成的血蛭之軀,如今不過是一堆破碎焦屑,被風一點點吹散。
雷光漸黯,霜意猶寒。
他吐出最後一句:
“我是為千萬人……討還血債。”
“哢——”
刀鋒入鞘的那一聲,如玄冰碎裂,雷火歸寂,卻在眾生耳畔,如暮鼓晨鍾。
他垂眸之間,那些繚繞的霜雷緩緩消散,隻餘他掌心微顫、氣息隱亂。
縱然威若天神,楚寧終究是人,是賭上性命、以凡血斬魔神的人。
“青州,煉血堂……必將讓你……百倍償還——”
血蛭鬼手的咆哮,仿佛從九幽深處而來,帶著撕裂靈魂的恨意。
可這最後的怨毒尚未落盡,天地間那一抹極致的冰雷之光,已如天神手書的滅字,徹底落下。
“轟。”
冰雷風暴墜落虛空,如寒焰吞日,金白雷蛇纏繞霜雪漩渦,將那尊血肉複生的魔體一寸寸剝離。
隻見血蛭鬼手的魂影劇烈掙紮,七道咒印如火蛇般崩裂,魂核中無數殘魄亂竄,發出淒厲哀嚎。
他的聲音也逐漸模糊破碎:
“不……我還未祭……血神之……咒……你不該……有這……力量……”
每一個字,都像被雷火點燃般爆開,化作一縷縷消失在寒風中的黑灰。
虛影炸碎,魂咒焚盡,丹田崩潰,法軀四裂,連同那借屍萬具煉起的殘骨,都被雷霜吞入永寂。
最後隻餘虛空深處,傳來一聲微弱的“哢”響。
如寒冰龜裂,又似幽冥之門,徹底關閉。
雷霜之光最終也隨之歸於寂滅。
整座府城的夜空,都因此變得更加安靜,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楚寧立於冰雷交融的戰場之巔,白發隨風微揚,眉心銀紋暗灼,目光望向高懸的殘月與星火。
眼中,雷光倒映星辰,他低聲呢喃:
“若這隻是煉血堂的一爪。”
“那麽,它會不會……以整座青州,來試我一刀?”
這一句話,如夜中驚雷,砸入府城每一處密語之地。
他緩緩抬起頭,白發隨風而舞,雷紋印眉如灼。
他不是在問,而是在告誡。
告誡那黑暗中的目光,告誡那些高堂上的掌權者:
“我不怕來。”
“我怕,來得太遲。”
因為他沒有時間。
因為他的姐姐,仍在黑暗裏。
這不是複仇,這是搶時間,與整個世界搶她回來。
他收刀而立,霜雪漫天,血與雷交匯成一道銀藍之界,蒼穹低垂,大地寂靜,仿佛連神明都在屏息聆聽這場末世的回響。
他知,下一場暴風即將而來。
但他亦知:
若不能讓所有勢力都看見他這刀之可怕,就沒有資格逼黑暗現身。
而他,已經拔刀。
青州夜色如墨,天幕壓城,風中還殘留著未散盡的血腥與電息,仿佛大地尚未從那場殺戮中回神。
冰封戰場之中,屍骸如林,雷痕遍地。
而楚寧,獨立於這片銀藍雷域之心,雷紋沉沉於眉心跳動。
他背對群山,麵朝那尚未亮起的東方。
目光所至,卻並非晨曦,而是,劫雲初聚。
天空深處,陰雲如潮翻湧,烏壓如淵,仿佛有無形的手在逆轉天機。
每一道雷鳴,不似風雨將至,更像巨獸咽喉低吼。
血色漩渦在雲海中緩緩旋轉,那不是普通劫雲,而是一道正在醞釀的天罰之眼。
“轟隆——”
一聲震顫如擂戰鼓,雲中赫然睜開了一隻雷霆之眼,瞳仁內,雷蛇蜿蜒,仿若天道凝視凡塵。
楚寧抬頭,望向那隻正悄然睜開的劫眼。
“竊天機者,當受混元劫。”
古老威壓隨雷音降下,楚寧全身雷紋同時灼亮。
——那是“混元劫”的先聲,也是透支《混元煉體法》後所要承受的代價。
三十日之期將滿,一旦真正成劫,天地五行反噬,神魂逆灼,縱他是歸元之境,也不過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