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殘酷的野化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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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徹底切斷它與人類的所有積極聯係。不再有親手喂食,不再有安撫互動,甚至不再有任何固定的聲音出現。”
“食物,會從高脂魚肉和海豹碎肉開始,通過電腦控製的、覆蓋整個場館的滑槽,在算法隨機生成的時間和地點投放,以此強迫它學會利用嗅覺去搜尋,而不是等待索取。”
“更重要的是負麵強化。”她頓了頓,直視著林予安的眼睛。
“我們會將帶有你氣味的衣物,與高頻聲波、強脈衝閃光同時投入場館。我們要監控它的皮質醇水平,通過不斷重複,強行在它的潛意識裏,建立起一個全新的鏈接,你最信任氣味,等於危險,等於痛苦和不適。”
“等等。”林予安猛地打斷了她,“為什麽要用我的衣物?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麥柯茲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裏沒有波瀾,反而多了一絲預料之中的悲哀。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殘忍,林。”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但在動物行為學中,十二月對你的這種情感,叫印隨行為。”
“它在心智最空白、生命最脆弱的時候認識了你,所以你的氣味在它的世界裏,不等於人類,而是等於母親、安全和食物。”
“而這個印記,對於要回歸野外的掠食者來說,是一張百分之百的死亡判決書。”
“一隻對人類氣味抱有好感的北極熊,會主動靠近人類的定居點、科考站,甚至獵人的營地。到那個時候,它的下場隻有一個,被當成具有威脅的問題熊,從而被合法地射殺。”
“它對你的信任,會直接殺了它。”
麥柯茲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直刺林予安的內心。
“你和她的情感鏈接最牢固,是她信任的根源。要想讓她對人類這個物種產生健康的恐懼,就必須先從她最信任、最依戀的那個個體下手!”
“通過摧毀最堅固的那個信任點,讓這種恐懼感泛化到所有人類身上。”
“我們的目的,就是用經典條件反射的原理,強行在她腦中建立一條全新的,能夠救她命的反射鏈。林予安的氣味=危險,所有相似的氣味=致命威脅,必須立刻逃離。”
她停頓了一下,說出了最殘酷的結論:“林,你必須明白。野外歸化要做的,就是親手,把她對你的愛,改寫成對你的恐懼。”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林予安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麥柯茲給了他幾秒鍾消化,然後才繼續冷酷地往下講解。
“當它的體重和力量達到標準,大約八個月大時,會進行第二階段訓練,捕獵技能喚醒與生存序列構建。會在我們圈出的一個占地五公頃半野生圍場裏進行。”
“那個圍場,擁有一個注入了海水的深水池,並且配備了水下製冰係統,可以模擬北極不同厚度的海冰。”
“我們會先從投放死掉的海豹開始,讓它學會如何撕開堅韌的皮膚,找到並優先進食脂肪層。這是最基礎的熱量來源課程。”
“然後。”麥柯茲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我們會投放活的獵物,先是大型的北極鮭魚,然後是被我們合法捕獲的幼年海豹。”
“我們會通過精確控製食物投放,讓它長期處於臨界饑餓狀態。一個吃飽了的捕食者是沒有殺戮欲望的。我們必須用饑餓,去逼迫它喚醒刻在基因裏,最原始的殺戮本能。”
“它必須學會如何在人造的呼吸孔邊長時間伏擊,必須學會如何利用體重壓碎薄冰。必須學會用最有效的方式,一擊咬碎海豹的頭骨,而不是像玩耍一樣撕咬。”
“這個過程會非常血腥,也非常漫長,失敗和受傷都是常態。”
“如果它能成功度過這一關,在它一歲半左右,身體接近成年時,會進入第三階段的隔離區軟釋放。”
“我們會把它麻醉,用運輸機帶到北極圈內,一個位於斯瓦爾巴群島的無人區域。在一個麵積達數十平方公裏的臨時圍欄裏,讓它自己生活至少六個月,度過一個完整的冬天。”
“徹底脫離我們的供給,獨自麵對極夜,暴風雪和真實的獵物。”
“隻有當它佩戴的衛星項圈傳回的數據顯示,它的活動範圍、熱量消耗和捕食頻率全部達標,連續數周獨立捕食,成功過冬後,我們才能開啟最終階段,硬釋放。”
“我們會最後一次麻醉它,為它做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然後乘坐直升機,將它帶到一片漂浮的海冰上,解掉那個項圈。”
“從此以後,它的生死,就隻屬於它自己和那片白色的荒野。”
麥柯茲關掉了電腦,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張複雜的流程圖,依舊停留在屏幕上,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林予安的心頭。
她轉過椅子,麵對著臉色已經有些發白的林予安,語氣不再是之前的冰冷,而是多了一絲疲憊和鄭重。
“林,我今天之所以把這一切,都告訴你,是因為十二月的未來,現在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而選擇走哪條路,決定權在你手上。”
林予安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麥柯茲緩緩說道:“本來,按照中心的標準流程,像十二月這樣,過早地與人類產生深度情感鏈接的孤兒,它的最終歸宿,是世界上最好的,擁有頂級北極生態館的動物園。”
“在那裏,它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一輩子衣食無憂,安全、健康,甚至能活得比野外的同類更長久。”
“它會成為明星,受到無數人的喜愛,但它將永遠地失去自由,永遠地活在一個被精心設計好的巨大的玻璃箱裏。”
她停頓了一下,讓林予安有時間去消化這個可能性。
“而另一條路,”她指了指屏幕上那個殘酷的流程圖,“就是我們剛才討論的這條路,充滿了不確定性,充滿了痛苦。”
“甚至充滿了死亡的風險!在訓練中,它可能會受傷。在野外,它可能會因為一次捕獵失敗而餓死,或者在搏鬥中被殺死。”
“它將回歸荒野,但代價是,必須承受荒野所有的殘酷。”
麥柯茲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那個依舊在玻璃觀察室裏,焦躁地尋找著林予安身影的十二月,輕聲說道:
“按理說,作為科學家,我應該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一條路,那是風險最低、成功率最高的選擇。”
“但是,林,是你把它救回來的。是你,在它生命最脆弱的時候,給了它第一口溫暖的食物,給了它十二月這個名字。”
“也是你,在它心中,留下了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關於信任的印記。”
她轉過身,看著林予安,那雙總是帶著吐槽和活力的眼睛裏,此刻卻充滿了對生命最深刻的尊重。
“所以,我想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你。”
“是讓它,在人類的世界裏,過一輩子衣食無憂的一生。”
“還是讓它,回到那片屬於它的,自由但卻充滿了危險的荒野。”
“林,由你來決定,十二月的命運。”
“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完成這個選擇。”
這番話,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了林予安的肩膀上。
他看著玻璃觀察室裏,那個依舊在焦躁地拍打著玻璃,呼喚著他的白色身影。
他想起了它在庇護所裏,那雙充滿了恐懼和渴望的眼睛。想起了它第一次笨拙地玩著那個紅色橡膠球時的喜悅。想起了它在他懷裏,那溫暖而沉重的分量。
他知道,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他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開口:“自由,哪怕隻有一天,也遠比被囚禁一生的安全,更可貴。”
聽到這個答案,麥柯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仿佛她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個答案。
“好。”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表情再次變得嚴肅起來。
“那麽,既然你做出了選擇,你就必須接受這個選擇帶來的……一切代價。”
她看著臉色陰沉的林予安,說出了那個最殘酷的結論。
“所以,林,現在可以回答你現在最關心的問題,你以後還能見它幾次?”
“在第一階段啟動之前,也就是它五個月大之前,你最多還有一次探視的機會。”
“那將是你最後一次,能像今天這樣,擁抱它的機會。”
“而一旦第一階段啟動,直到它被正式野放的那一天,”麥柯茲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你將再也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現在它的感知範圍內。”
“任何一次你的出現,任何一次你氣味的暴露,任何一次你聲音的傳遞,都可能會讓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毀於一旦!”
“它對你的信任和依賴,是我們野化訓練中最大、也最危險的敵人。”
她看著林予安,一字一句地說道:“林,你明白嗎?為了實現你那帶它回家的偉大承諾。你必須先從它的世界裏,徹底幹淨地消失。”
林予安看著玻璃觀察室裏的白色身影,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也無比沉痛。
他知道,這是一場為了最終的重逢,而必須先經曆的、最殘忍的漫長告別。
“我明白。”他轉過頭,對麥柯茲說道,“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他的聲音平靜,但麥柯茲卻能輕易捕捉到那平靜之下壓抑著的巨大痛苦。
她看著這個剛剛還在媒體麵前揮灑自如掌控全場的男人,此刻卻露出了如此沉重的神情。
辦公室裏的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