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到路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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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組會開得很順利,加上天津大學派過來的一個研究生,兩個博士生,沈意菲的實驗小組此時共有九個人。
沈意菲任負責人,薛宴辭任組長。
簡單分配過實驗任務後,薛宴辭宣布放假,讓大家回去休息兩天。等第三天晚上一起聚餐後,再正式開啟工作。
從杜克大學一同回國的助理除司淼外,還有一個叫aria的挪威人,是沈意菲的第一實驗助理。
薛宴辭宣布散會後,天津大學的三名學生卻主動留下來問她,有沒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
在這一刻,薛宴辭突然理解路知行了。
那時候薛宴辭本科一年級,路知行研究生二年級。有時兩人正在食堂吃飯,他會突然收到導師的消息,跑去校門口打印店給導師打印材料;有時兩人正在敬業湖邊散步,他會突然接到導師的電話,跑去蜂巢給導師取快遞;有時兩人正在車裏午睡,他會突然接到導師的電話,跑回實驗室畫圖……
那時候薛宴辭總說路知行沒原則、沒骨氣,憑什麽要幫別人做他們的事。
那時候路知行隻是哄哄薛宴辭,苦澀的笑著說沒辦法。
“林佳怡、張超然、張陽,你們三個,想幫我做什麽?或者說能幫我做什麽?”
薛宴辭一一翻看過三人的簡曆,林佳怡、張超然這兩個博士生和她同齡,張陽這個研究生比她小三歲,都是發過核心期刊的人。
“老師,您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隨時找我們三個。”
薛宴辭將簡曆合好,隨手放在左側文件收納架上,笑著開口,“假設,你們此刻正和喜歡的人在敬業湖邊散步,我需要你們去幫我取個快遞,可以嗎?”
“可以啊!”
“難道老師的快遞比喜歡的人更重要?”薛宴辭問一句。
三個學生各持己見,解釋了好一會兒,薛宴辭並沒認真去聽,她在想路知行,在想那時候他為什麽笑得那般苦澀。
社會上這點兒規矩,薛宴辭是明白的,也是理解的。可她卻千不該萬不該地忽略掉那些假模假式的導師對學生的壓榨有多過分,有多狠毒。
那時候的路知行肯定很難過吧,自己不僅沒有幫他分憂,反倒還和他吵架,薛宴辭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好人。
“別的學生我管不了,但你們三個要記住:在這做實驗,就是上班,到點來,到點走。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規定的任務就夠了。”
“老師,……”
“行了,趕緊走吧。”薛宴辭起身將三個學生轟到辦公室門口,“去食堂吃個晚飯,去操場跑跑步,回宿舍躺床上吹著空調吃點西瓜,看個電影,都比耗在這兒強。”
“老師,……”
薛宴辭堵在門口,義正言辭,“放心吧,該給你們發工資,該給你們改論文,該帶著你們發頂刊,該給你們寫推薦信,該介紹你們到企業工作,到研究所工作,都沒問題。”
這世道,該變一變了。
也許到最後什麽都沒能改變,至少這三個學生曾因在這裏工作,在這裏做研究,會使得他們碩博階段的求學生活是輕鬆的、快樂的,這就夠了。
沈意菲拎著電腦準備回家時才發現薛宴辭辦公室還亮著燈,這才又想起她父母的囑托。推門進去,發現她正在寫二階段的實驗方案。
“小師妹,你這人真是的!”沈意菲天生是個大嗓門,“給別人放假,自己在這卷進度,是個什麽意思?”
薛宴辭並沒停下手裏的工作,在一陣劈裏啪啦打字聲中,混合著一句,“閑來無事,趕趕進度罷了。”
“這麽閑?”沈意菲雙手擋在電腦屏幕前,“跟我出去看看現在零零後的畢業典禮什麽樣。”
薛宴辭的父親薛藺禎同沈意菲的父親、母親是大學同學,這次從美國將薛宴辭帶回天津,也是薛宴辭父親主導的。
不過天津大學這次「多模態神經影像腦疾病診斷與治療」的課題確實也蠻有意思的,所以沈意菲一下就同意幫薛伯父的忙,甚至答應一起回天津,幫忙組建這個實驗室。
對於薛宴辭的出身,沈意菲隻聽自己父親講過一次,但也都是雲裏霧裏的,從沒真正了解過,畢竟沈家十年前就舉家移民美國了,對於國內的事,早就沒興趣了。
但薛宴辭骨子裏對美國社會製度的討厭,沈意菲是能察覺到的。
可她就一直執拗著,也不說,也不表達,隻一日複一日地專心科研和手術。單這一點,從沈家接待過的,所有從國內到美國讀書的二代乃至三代來講,她絕對是足夠特別的那一個。
“不去,外麵熱死了。”薛宴辭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轉了半圈,朝窗外看去,兩棵銀杏樹在路燈下張著小扇子,綠瑩瑩的,生機勃勃的樣子美極了。
“有樂隊演出,也不去?”
“不去。”
樂隊?什麽樣的樂隊,薛宴辭沒見過?有什麽好看的!
“宴辭小師妹,別這麽無趣。你總這個樣子,怎麽能帶好團隊……你得知道年輕人喜歡什麽、愛好什麽,才能和年輕人打成一片,咱們的項目才能順利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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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行就有一個樂隊,路知行就是樂隊的主唱。他第一次說這事的時候,薛宴辭以為他是個紅透半邊天的樂隊主唱,後來才發覺他隻是在靠樂隊演出賺錢,生存。
他過得很辛苦。
可即使他再辛苦,他始終也是個善良的人。
路知行會在老人家的菜攤上買菜;會將家裏的飲料瓶單獨分開,放在垃圾桶旁邊,方便拾荒者;會給家庭困難的學生免一部分學費;會去孤兒院做義演;會給孤兒院的孩子買學習用品,會教那些孩子彈琴……
路知行是一個眼裏心裏有人民,有群眾的,善良的、優秀的好人。
沈意菲磨人的功夫天下第一流,沒誰能敵得過她。
“好好好,去去去。”
距離操場還剩兩百米的那一刻,薛宴辭想逃跑了。
憑什麽要自己先去見他?
天底下哪有受害方去麵見過錯方的道理?
“小師妹,這首歌是不是,你之前耳機裏反複循環的那一首?”
薛宴辭拚命想從沈意菲手裏逃跑,“不是!”
“是嗎?”沈意菲一點兒都不肯鬆手,明知故問,“小師妹,你不覺得這首歌很耳熟嗎?”
怎麽可能不耳熟呢?
薛宴辭聽了整整六年五個月的歌,她比原唱聽過的次數還要多。
這可是路知行寫給自己的。
六年前,他說這些歌是寫給自己的情書,那時覺得他寫得十分一般。
六年過去,再細細聽來,好愛好愛。
「我會為你帶一束山茶花,在零雨飄落的夜裏,在荒誕如詩的日子裏。」
「不知道如何愛你,看著你是我唯一的方式。」
「他們說愛是苦澀的,可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已經吻過你了!」
「你曾問我,愛是什麽感覺?愛像在懸崖處縱馬,你在我顱內釀酒。」
沈意菲拽著薛宴辭走教職工通道,竟然七拐八拐的一下子就到了舞台左前方,離舞台不過三五米,離路知行不過六七米。
“小師妹,看看台上那位,你還閑的下來嗎?”
“大師姐,這次又是誰拜托你的?”
“你的老母親,葉承櫻女士。”
薛宴辭狠狠瞪一眼看熱鬧的沈意菲,又亟不可待的朝舞台方向看過去。
五年前,媽媽就勸薛宴辭要和路知行把話說清楚。五年後,又想方設法地讓她和路知行見麵。真不知道,葉承櫻是薛宴辭的親媽,還是路知行的親媽。
“宴辭,我的任務完成了,先走了。”
沈意菲走出三米遠,又折回來,指著舞台上的主唱,“這小子我在杜克見過幾次,每一次都坐在你辦公室窗外的長椅上,盯著窗戶看很久。
“起初以為是漂洋過海來尋仇的,後來才知道是漂洋過海來尋愛的。不過這小子運氣忒差,他每次來,你不是出去玩了,就是在醫院有手術。”
路知行與六年前相比,並沒什麽大變化。
還是長著一張薛宴辭看到就想要他抱的臉,長著一張靠近就想親一口的嘴巴。
薛宴辭對路知行可太熟悉了,熟到連他身上有幾顆痣,分別長在哪裏都知道。
熟到連他最喜歡什麽樣的姿勢,最聽不得什麽樣的情話都知道。
熟到一度想要瘋狂索要他,一度想要立刻馬上和他結婚。
彼時的薛宴辭,此刻應該正站在人群裏蹦蹦跳跳吧,應該正舉著手機在錄視頻吧。
也會在演出結束抱著他親上好一會兒,再去吃飯,若是飯菜不夠合胃口,會和他吵一架。再去酒店睡覺,若是酒店不夠好,還會和他再吵一架。
這麽想來,與他在一起談戀愛的那八個月,有一半時間貌似都在吵架。
薛宴辭看著舞台上的路知行,在心底默默想著這些事,忍不住地偷笑了好一會兒。
十九歲的戀愛,美好得不像話。
薛宴辭人生第一次去音樂節,是路知行帶她去的,第一次露營也是和路知行一起。
以前她從不在外麵露營,覺得很髒、不幹淨。可那次和路知行在一起,滿地的泥巴,滿帳篷的蚊子,竟也折騰了一晚,睡了一晚。
眼神交匯那一刻,路知行心底毫無悸動,毫無驚喜,神色自若平淡,一絲留戀都沒有。
薛宴辭抿著嘴笑出梨渦,也對,五年前是她先離開的。
可明明是路知行做錯了事,這些年也一直都是他在求原諒。
如今再見麵,他憑什麽如此波瀾不驚,毫不在乎?
也對,路知行本就長得好看,又那麽聰明,現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氣,連續三年登上中央電視台中秋節、元宵節晚會,他大概早就有新歡了。
一個半小時過去,舞台上的燈滅了,薛宴辭看不見路知行了,隻聽見台下的學生一聲接一聲地大喊著,“安可。”
薛宴辭離開了,她並不是害怕一會兒結束後,路知行會過來找她;也並不是害怕待久了會心軟,一下子就原諒了他;更不是害怕一會兒瞧見他和他的新歡,做著自己曾經與他一起做過的那些事。
隻是天津的蚊子厲害極了,看路知行在台上演出時,並沒什麽反應,等到燈暗了,現場安靜了,才發覺胳膊、小腿上已經有好大幾個蚊子包了。
薛宴辭找個借口安慰自己一句,快速朝校門口的方向走去,快速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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