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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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宴辭跳下出租車,直奔葉家大門,已經晚到二十分鍾了。若是再敢多耽擱一秒鍾,爸爸薛藺禎的說教能把她煩死。
    “我大嫂呢?”
    “正在園子裏和老爺、姑爺,還有大公子一起泡茶。”
    聽到外院阿姨的回答,薛宴辭又趕緊朝園子方向跑去。半隻腳踏進月洞門又立刻退回來,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對著屏幕用心整理過頭發和衣領,才又向園子深處快步走去。
    薛宴辭探著腦袋,輕聲細語朝人群稱呼一句,“大嫂!”五秒過後,隻見一個盤著低發髻、穿著水藍色連衣裙的漂亮姐姐轉身站了起來。
    “大嫂,這束洋牡丹送給你,祝你和大哥永遠甜甜蜜蜜。”
    蘇幼凝接過花,微笑著將薛宴辭擁在懷裏,就像大哥薛啟洲每次擁抱她那樣,拍拍她的後背,“小辭,謝謝你。”
    “小辭,快過來,讓爺爺看看。”薛安厚擺擺手,將孫女喚到身旁坐下。
    五年了,他時時刻刻都惦記著這個薛家最小的孩子,時時刻刻都想她快點兒回到國內,隻有這樣,葉家才能有新的希望,薛家也才能真的有機會走出去。
    薛宴辭靠在爺爺身上撒嬌了好一會兒,才端起麵前的茶杯,準備給爸爸敬茶。薛藺禎見狀,趕忙收起滿臉的喜悅與寵愛,換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爸爸,……”
    薛宴辭隻說完「爸爸」兩個字後,便停下了。一時間竟想不起接下來該說些什麽,該表達些什麽,隻恭敬地端著茶杯尷尬站在一旁。
    父親薛藺禎管教子女十分嚴苛,雖說薛宴辭從小就有爺爺和媽媽的保護,但也沒少挨爸爸的罰。
    吃飯剩一點會被教育;在外麵和人起爭執會被教育;彈琴錯一個音會被教育;超過十點半沒睡覺會被教育;早起運動偷一點懶也會被教育;考試沒進前五名,更是會被教育。
    當然,薛藺禎並不隻是對薛宴辭這樣,而是對薛家三個孩子都這樣。
    但是薛宴辭知道,爸爸比誰都更心疼兄妹三人,在三個孩子中最疼愛的就是自己。
    小時候爸爸每晚應酬回來,都會抽出時間給自己講故事、讀繪本;長大後的周末,爸爸也經常帶兄妹三人去徒步、爬山;小學五年級暑假,爸爸還推掉為期一個月的航運論壇會議,親自教自己打網球……
    薛家三兄妹的教育,都是薛藺禎和葉承櫻親力親為。
    “爸爸,抱抱。”
    薛宴辭一開口,薛藺禎想要教育女兒,回國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和家裏說;來園子裏喝茶,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向爺爺問好;為什麽要遲到半小時的話統統都消失不見了。
    此刻他隻想抱抱自己的乖女兒,仔細瞧瞧女兒的樣貌,再問問女兒回國這兩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認真吃飯,晚上睡得好不好……
    “怎麽沒看見姥姥啊,媽媽和二哥也不在?”
    “出門買刨冰去了。”薛宴辭立刻從爸爸懷裏坐起來,對著大哥薛啟洲驚呼,“啊!真的假的?”
    “咳咳咳……”,薛宴辭被自己的驚訝嗆到了。
    薛啟洲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避開妹妹薛宴辭的視線,“當然是真的。今天陳叔休息,姥姥說想吃老味兒刨冰,媽媽說她也好久沒吃了,啟澤就開車帶她們去買了。”
    刨冰是天津夏天最好吃的零食,薛家三兄妹讀小學前,隻在寒假來天津等著下雪,堆雪人。
    後來有一年暑假,三人隨著母親葉承櫻到北京探望生病的大伯葉承明,在天津住過一晚,媽媽帶著三兄妹吃過美肴的刨冰後,每年暑假,三兄妹都要來天津住兩周。
    隻不過到了後來,薛家三兄妹都和媽媽葉承櫻、姥姥葉政君一樣了,酷愛鐵真的刨冰,尤其是老味三拚刨冰和椰芒風暴刨冰。
    “大嫂,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嚐嚐,超級好吃,你肯定喜歡。”
    薛藺禎見女兒不再咳嗽,才停下拍後背的動作,揶揄一句,“還用你帶,啟洲早帶幼凝去過了。小辭,你都二十五歲了,穩重些……”
    蘇幼凝遞個眼神給茶桌對麵的薛宴辭,“小辭,我給你的禮物在房間,要不要和大嫂去看看?”話音剛落,兩人立刻起身挽著胳膊離開茶桌,大步流星走出園子。
    “大嫂,我爸說話超煩,是不是?”
    “爸爸最近這半年,比前幾年更愛說教了。”
    “真假?”薛宴辭故作驚恐之態,“爸爸該不會神經出問題了吧?”
    “不會。”蘇幼凝侃侃而談,“爸爸上周剛帶著啟洲在台北拿下宇盛集團的ipo。”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啟洲聽著妹妹薛宴辭和未婚妻蘇幼凝爽朗的笑聲,悄悄揚起嘴角。薛宴辭能否接納這位未婚妻,對薛啟洲而言,是無比重要的事。
    薛宴辭喜歡蘇幼凝這位大嫂,坦蕩、溫柔、聰慧。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薛家第四位薛太太。
    蘇幼凝喜歡薛宴辭這個妹妹,聰敏、有主意、能說會道、性格很好;蘇幼凝也喜歡薛家,有底蘊,有力量,三個孩子都生長的很好;雖然薛父時常嘮叨,但在生意場上依舊春風得意,這幾年也打開了北京政商界的大門,薛家未來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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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幼凝也喜歡葉家,葉家老太太像是個老小孩,管著葉家五十多年,很有智慧。以她今日對薛宴辭的了解,蘇幼凝毫不懷疑這個妹妹,將來完全可以接手葉家的生意、葉家的政局。
    “小辭,這個送給你,是上次在靈隱寺求的平安符。”
    薛宴辭接過福袋,仔細瞧了瞧,“大嫂,你比我大哥還好。我覺得大嫂這稱呼太疏遠了,好想叫你大姐姐。”
    蘇幼凝是杭州蘇家的獨女,雖然蘇家旁支親戚、叔叔伯伯一大堆,雖然幾十年前就從「華」姓改為「蘇」姓了。
    但薛家看重的不是這個,薛家看重的是蘇家「非遺傳承」的名號。這一點兒,薛宴辭心裏明白。盡管她再怎麽不想應付這些場麵事,她也得一一做到,誰讓她是薛家的女兒,薛啟洲的妹妹呢?
    薛宴辭與薛啟洲,自始至終,就沒得選。
    “好啊!”蘇幼凝笑顏如花,“我也覺得稱呼大嫂不夠親近。”
    薛宴辭還沒來得及將福袋拆開看看,就聽到二哥薛啟澤在樓下大喊「薛宴辭」三個字。
    “薛宴辭,你是瞎了嗎?”薛啟澤身著一身黑色短袖短褲,拎著兩大兜刨冰站在一樓客廳中央,滿臉喜色,“看見你二哥我,還不趕緊下來。”
    下一秒,蘇幼凝出現在欄杆處。薛啟澤瞬間泄了氣,“大嫂,那個,刨冰買回來了,和小辭下來吃吧。”
    “薛啟澤,沒看出來啊,原來你除了怕爸爸以外,還怕大姐姐啊。”
    “你快閉嘴吧,再說話,一會兒牙給你冰掉。”
    薛宴辭跳著艾莎公主的舞蹈,從三樓飛奔至一樓,吵吵嚷嚷,“你以為自己是艾莎公主嗎?想把誰的牙冰掉,就把誰的牙冰掉?”
    薛宴辭走完最後一個台階,跳著向薛啟澤跑去。
    薛啟澤立即將手裏的東西統統扔到地上,抱著妹妹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蘇幼凝是蘇家獨生女,原本應該有個弟弟的,但因為她父親太混賬了,導致她的媽媽沒有保住那個未出生的弟弟。自那之後,也無法再有其他孩子了。
    看著薛啟澤和薛宴辭打鬧、鬥嘴,互不相讓的樣子,蘇幼凝隻覺得很感動,甚至有點兒想哭。
    “大姐姐,管管你二弟,他把我的梅子肉全挑走了。”薛宴辭很擅長察言觀色。
    “啟澤,不許和妹妹爭東西,更不許和女孩子爭東西。”
    薛啟澤,“……”
    “媽媽和姥姥怎麽還沒進來?”
    薛啟澤挑眉嘲諷薛宴辭一句,“在園子裏和爺爺、姥姥、大哥、爸爸商量,怎麽才能把你那該死的前男友綁過來暴揍一頓。”
    蘇幼凝雖然隻和薛啟洲在六年前簡單訂過婚,但當初那件事,她還是很清楚的。原以為薛宴辭會因為薛啟澤的嘲諷生氣或是沉默,但沒想到她竟然笑哈哈地開口,“六年前你和大哥去揍他,怎麽也沒叫上我?你們兩個,連他一條腿都沒打斷,也敢說去給我報仇了?”
    原來還發生過這種事,蘇幼凝沒有想到。
    薛家這三個孩子在外麵看著全是書香世家的樣子,私下裏卻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樣。
    薛宴辭見蘇幼凝有點兒出神,連忙補上一句,生怕她在薛家或是在葉家感到不舒服,“大姐姐,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你大哥也因為我,和別人打過架。”說這話的蘇幼凝一副甜甜的嬌羞模樣。
    坐在餐桌對麵的薛宴辭緩一緩正在挖刨冰的動作,微微抬頭看一眼蘇幼凝,多年提心吊膽,掙紮活命的她,不得不對蘇幼凝這句話起疑。
    女人之間的嫉妒猶如亙古長夜中的一點火星子,風一吹,就會燎原。
    薛家、葉家這樣的家族,看似堅實,但也一樣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薛啟澤聽到對麵挖冰的聲音不再刺耳,立即換上他最擅長的和稀泥的表情,“大嫂,下次再有這種事,打電話給我和小辭。薛啟洲身上糊著薛家的麵子,放不開。我和小辭可什麽都不怕。”
    “二哥,你別胡說八道,大哥打架超猛的。”提起薛啟洲,無論何時何地,薛宴辭都特別驕傲,“你小學五年級被欺負那次,我和大哥跪完祠堂,當晚就出去給你報仇了。大哥一個打三個,還把我護住了,超猛。”
    “你還有臉提?”薛啟澤伸出食指,戳戳妹妹薛宴辭的額頭,“大哥要不是因為護著你,胳膊才不會斷。”
    “你還有臉說我?”薛宴辭立刻擰住二哥薛啟澤的耳朵,“大哥問你的時候,你說三個人,其中有一個女孩。結果我和大哥去了,三個男的,我連球杆都沒揮起來,就被人給奪走了。”
    ......
    “小辭,給我講講這件事,可以嗎?”
    蘇幼凝比薛啟洲小一歲,長薛宴辭四歲,隻比薛啟澤大幾個月,但說起話來,已初具薛家第四位太太的模樣了。
    薛家第一位太太是薛藺禎的奶奶,八閩張家的姑娘;第二位太太是薛藺禎的媽媽,烏鎮顧家的姑娘;第三位太太是薛藺禎的妻子,天津葉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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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往上數三代,都隻有一個孩子,旁支的親戚也很少,多是各位太太娘家的親戚。直至薛藺禎和葉承櫻生育了三個孩子,薛家的人口才多起來。
    “我們兄妹三個從小都讀公立學校,從初中開始才就讀國際學校。那時候大哥初中一年級,二哥小學六年級,我小學二年級。”
    “二哥出了個主意,要把我們每天吃不完的早餐,拿去學校賣給同學。那時候爸媽每天都要求我們吃好多早餐,我們吃不下,就得挨爸爸的說。”
    “二哥提出這個主意後,我特別同意。後來,被二哥的班主任找到家裏告發了我們,然後二哥去學校和同學打了一架,沒打贏。”
    “爸爸就罰我們三個去跪祠堂,其實這件事和大哥沒關係,但爸爸說大哥雖沒有直接參與,但明知這件事不對,不僅沒有製止弟弟妹妹,反倒假裝不知情,沒有盡到大哥應盡的責任,所以就一起罰跪了。”
    “後來,我就和大哥去給二哥報仇,雖然打贏了,但大哥左胳膊也骨裂了。養了一整個暑假,才養好。”
    “午飯擺在園子裏了,快過去吧。”薛啟洲默默等著薛宴辭跟蘇幼凝講完這件事,才開口催促三人去吃飯。
    “啟澤、小辭,媽媽找你倆,跑快些。”
    其實,就算薛啟洲不說這句話,薛啟澤和薛宴辭也想趕緊跑去園子吃飯,他倆才不想夾在薛啟洲和蘇幼凝之間當電燈泡。
    隻是,薛啟洲說這句話的原因是害怕妹妹薛宴辭看到他與蘇幼凝相處的模樣,這太殘忍了。
    “啟洲,你小時候還發生過這麽有意思的事啊!”
    “比這有意思的事還有很多,晚上講給你聽。”薛啟洲右手繞過蘇幼凝,輕扣在她腰間,兩人舉手投足間滿是權勢澆灌出的優雅與貴氣。
    葉家上一次出現這個場景,還是三十多年前,薛藺禎和葉承櫻剛剛訂婚的時候。
    薛、葉兩家時過五年第一次聚這麽齊,飯後老太太葉政君提議拍全家福時,薛啟澤又在一旁挑釁薛宴辭,“怎麽沒把你那該死的前男友帶過來?”
    拍完照,薛安厚就回半北藕榭休息了。半北藕榭是距離葉家老宅三公裏外的一處小院子,薛家從廈門過來天津時,都會住在這裏。薛藺禎則帶著兩個兒子薛啟洲、薛啟澤到葉家書房談工作。
    “小辭,今天就住姥姥家吧。”
    “姥姥,晚上我有事,明天還得早起去學校看實驗數據,我回和康名邸住就行。”
    葉政君拉著薛宴辭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說讓順德送她回去。下一秒,就發覺今天是順德的休息日。
    “姥姥,我送小辭回去吧。”蘇幼凝開口提議。
    “那就麻煩大姐姐了。”
    直等著薛宴辭和蘇幼凝出葉家大門後,葉承櫻才陪著媽媽葉政君回臥房休息。母女兩人躺在床上說了好半天的話,才遲遲睡去,但所聊話題皆是關於薛宴辭。
    “承櫻,你們給小辭找的這個,天津大學的工作未免太累了。”
    “媽,小辭已經二十五歲了,總歸是要成長起來的。”
    “哼,我看你們兩口子是一點兒都不心疼閨女。”
    ……
    薛宴辭看出大嫂蘇幼凝有話要問,先簡截了當地開口,“大姐姐,你是想問,我和我那前男友的事嗎?”
    “我聽啟洲說過一些你和知行的事。隻是今天你還沒到之前,爺爺和爸爸在茶桌上又聊了一些其他的。”
    薛宴辭十指交握,饒有興趣,“都聊什麽了?”
    “兩方麵,一是說知行搬家到和你一個小區了;二是爺爺找了一份且初文化的財報來看。”
    “數據怎麽樣?”薛宴辭極力保持著冷靜。
    “還不錯吧,畢竟音樂這個行業我們所有人都沒涉及過,單看數據還是不錯的。”
    薛宴辭笑了笑,沒想到路知行這幾年還真是挺努力的,當初果然沒看錯他,他確實聰明,不僅有讀書的天賦,更有做生意賺錢的能力。
    “大姐姐,我大哥給路知行投過六千萬,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啊。”
    薛宴辭鬆開十指交握的雙手,轉而拎著手機一角在膝蓋上打轉。
    “小辭,六千萬對薛家來說不算什麽,但這事明麵上隻有我和你大哥知道。爺爺和爸媽以及啟澤肯定也都知道,但大家都沒提過。無論你和知行如何,顧著祖輩的情分,媽媽和錦聞伯母的友誼,就當是給陌生人的一點幫助吧。”
    “不過,小辭,你要記得,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需要幫助,都可以來找我,也可以找蘇家,不用跟自家人太客氣。”
    薛宴辭禮貌道謝後,沒再多說一句話。原來五年過去,爺爺和爸爸還是沒有和蘇幼凝交過薛家的底。
    薛家可不是什麽樂善好施的好人家,怎麽會白給路知行六千萬。
    這五年她雖然生活在美國,可不是死在美國了。六年前那件事能處理得如此之快,打擊得如此精準,父親薛藺禎隻不過用三年就敲開了北京的大門,就能去北京參加政協會議。這裏麵,路知行是出了力的。
    這六千萬,可不是陌生人的幫助,這是薛家給路知行的獎勵。
    車子開到和康名邸時,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薛宴辭和蘇幼凝說過再見後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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