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胎心監護的醫生剛走，薛啟洲和蘇幼凝就帶著一堆嬰兒用品來了。
    半小時後，薛啟澤也帶著一堆嬰兒用品來了。薛宴辭看著這一堆東西直發愁，自己是生一個孩子，不是生十個孩子。
    從懷孕第五個月起，無論是誰來半北藕榭，都帶著奶瓶和紙尿褲，這還不算路知行買的那些，就已經裝滿三個貨架了。加上路知行買的那些，一樓儲物間早已經裝不下了。
    “什麽時候去住院？”薛啟洲摸摸妹妹的肚子，很圓，和蘇幼凝那時候很不一樣。
    “還得一個月了。”
    “小辭，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薛宴辭搖搖頭，不是沒收拾，她是不知道路知行有沒有收拾。她原本在家就什麽都不用做，因為懷孕，更是什麽都不用做了。
    周麗和路知行恨不得每天各自輪崗，時時刻刻都要保證薛宴辭身邊有人。
    自去年三月從廈門回來，薛宴辭就停了所有工作，每天都待在家閑坐著。起初一兩個月，還能和麗姐聊聊天、看看書、看看電影什麽的。
    到了後期，就隻剩下每天早起在園子裏逛一會兒，下午再到園子裏逛一會兒。實在無聊，就撥個視頻電話給路知行，什麽也不說，就開著免提，看他工作，看他開會，看他巡視車間。
    再後來，陳讓偷偷送一些陸港集團和通納生物的報表、技術文件給薛宴辭看，她的日子才漸漸有了一絲樂趣。
    蘇幼凝起身將帶來的東西交給周麗，轉頭微笑著和薛啟洲說一句，“我去給小辭收拾一下要帶去醫院的東西。”
    薛宴辭剛想攔一下，可蘇幼凝動作快極了，已經跟著周麗進了儲物間。
    “大嫂，這些事知行會做好的，你別操心了。”薛宴辭扯著嗓子朝儲物間喊一句。
    薛啟洲放下手裏的茶杯，“沒事兒，幼凝畢竟生產過，有經驗。她想收拾就由著她去吧。”
    薛宴辭不再多說，和薛啟洲閑聊幾句生意上的事，打了電話給路知行，說大哥和大嫂過來了，要他晚上早點回家吃飯。
    薛啟洲和蘇幼凝之間的關係是什麽樣的，薛宴辭心裏很清楚。她能做的，隻有遠離，不去摻和，不去好奇，不去打聽，也隻有這樣，大家才能更長久一些，家裏也才會更穩定一些。
    “起名字了嗎？”薛啟澤每次來半北藕榭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薛宴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念。”
    “思念？想念？記錄你倆這五六七八年的事？”薛啟澤對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和路知行保持著同樣的看法，都希望是個女孩，每次都會送各種花裏胡哨的禮物給這個侄女。
    薛宴辭稍稍紅了臉，“當然不是。”
    “今生今世心上人。”路知行接過薛宴辭手裏薛啟澤送來的毛線針織鞋子，幫她答著話。
    這雙鞋子漂亮極了，草綠色的幫麵是七針大勾慢波織法，夏天穿很透氣。粉紅色的鞋麵則是用了平針提花和局部空氣層的織法，鞋尖上還織著一朵凹凸有致的七彩花。
    “知行，食材都準備好了。”路知行應著廚房傳來的說話聲，取一個靠枕放在薛宴辭身後，離開了。
    “幹嘛去了？”
    “做飯啊。”薛宴辭答著薛啟澤的話，又拿起毛線針織鞋子研究起來，想著以後可以抽時間給即將出生的孩子親手織一件毛衣。
    路知行剛剛鬆開抱著薛宴辭的手，薛啟洲就坐過來了，將妹妹攬在懷裏，“明年夏天接中電集團？”
    “嗯，差不多。”
    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了，還有一年時間。接手中電集團就意味著薛宴辭已經站在北京的門口了，隻需要再花上三四年時間，用政績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她在葉家的使命就完成了一半。
    薛啟洲在心裏盤算著這些事，他原本是想代替妹妹去做這些事的，可被所有人都否了。至於她在葉家的另一半事是什麽，二十七年過去，薛啟洲也沒摸到一點兒邊。
    葉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會不會傷到小辭，會不會拖累薛家，薛啟洲不知道。這件事藏在他心裏二十七年，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啟澤，找幾層關係摸摸中電集團的情況。”
    “放心吧，大哥，早就問著了。”
    薛啟澤做事一向牢靠，薛啟洲不再多囑咐，轉頭問問薛宴辭最近飲食、睡眠如何，產檢情況怎麽樣，選的醫生是否有經驗，是否可靠……這個妹妹從小就被照顧習慣了，從沒自己擔心過任何事。
    薛宴辭的肚子太大了，而她原本就瘦，懷孕之後，更是日比一日地瘦。
    薛啟洲莫名想起《暮光之城》裏女主貝拉懷孕那段劇情，變瘦、沒精神氣、憔悴，和自己妹妹一樣。
    “啟洲，你看看知行給孩子起的名字，多有意境。”
    蘇幼凝這句酸溜溜地抱怨將薛啟洲拉回現實，他不是不願意在給孩子取名字這事上花心思。隻是薛家所有孩子的名字，都必須要請師傅根據孩子生辰去取，這是好幾輩的傳統。
    薛啟洲沒有勇氣去打破這些事，更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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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行，小辭到中電集團任職的事，你知道嗎？”
    路知行將泡好的龍井端一杯給薛啟洲，“上個月商量過了，等孩子過完一歲生日，小辭再去中電集團履職。”
    “你們夫妻倆商量好就行。”薛啟洲想了想，停下轉茶杯的動作，叮囑一句，“我看小辭這一年多脾氣長了不少，在陸港集團也沒少下狠手，你多注意。”
    今晚茶桌上隻有薛啟洲和路知行，薛宴辭被蘇幼凝帶去園子裏散步了，薛啟澤吃完晚飯，接了電話就離開了。
    路知行進入薛家和葉家已經兩年多了，除了爺爺和姥姥外，和其他薛家人、葉家人的關係還是像陌生人一般，每每相處起來都十分地不自在。
    “剛跟啟澤說過了，中電集團這兩年的具體情況，他整理完會給你一份，你幫著看看。提前半年需要各處走動一下，你們倆自己安排好。”
    “知道了，謝謝大哥。”路知行隻期盼著薛宴辭能早點結束散步，將自己從這場困局中解救出來。
    “小辭現在睡眠還好嗎？”
    “挺好的。”路知行平靜答著話。今晚泡的龍井是大嫂蘇幼凝五月份送過來的，說是今年明前的新茶，喝起來香氣濃鬱，苦澀度低，回甘很好。
    但路知行沒嚐出來。
    薛啟洲和薛宴辭的往事，爺爺薛安厚早在前年春節的時候，就和路知行提過，也仔細地講過。
    那時他覺得沒什麽，又不是什麽特別大的事，但現如今已經和薛宴辭結婚兩年了，也馬上有孩子了，對於薛啟洲的這種關心，路知行還是會覺得苦澀。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會感到委屈和難過。
    “知行，這兩年委屈你了，以後可能還需要更委屈你一些。”
    “沒有……”
    薛啟洲沒有停下去聽路知行會講些什麽，仍然繼續著他的話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都有自己想做的事，這一點我們都是能理解的，但小辭現在掛著職，一年後進了中電集團，恐怕就需要你徹底放下演出這件事了，我們……”
    “大哥，這件事，自從我知道薛宴辭是薛家的女兒，葉家的孫女後，我就明白的。”
    路知行這一句堅定的回答讓薛啟洲有些愣神了。
    雖然從得知路知行帶著薛宴辭去貴州露營開始，薛啟洲就明白這一切都該結束了，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無論是自己，還是薛宴辭，都應該回到各自的身份裏去生活。
    可薛啟洲內心深處仍然有著最自私的想法，想著某一天薛宴辭會和路知行大吵一架，會分開，會離婚，會再次回到薛家，回到他身邊。
    薛啟洲第一次生出這種想法，是在薛宴辭第一次將路知行帶回薛家，在晚飯桌下一直握著路知行的手開始的。那時他覺得自己太懦弱了，時過八年的今天，薛啟洲認為自己太卑鄙了。
    是時候該放下了，即使放不下，也應該藏得更好。
    “小辭跟你商量過這事嗎？”薛啟洲故作輕鬆，“如果沒有，我去跟她談一談。”
    其實無論是誰和薛宴辭結婚、生子，對薛啟洲而言都是一樣的，隻要這個人對自己的妹妹足夠好，不傷害她就夠了。
    “大哥，這件事不用和小辭聊，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和她聊這些，除了讓她感到內疚，不會有任何其他意義。”
    “至於我的理想，小辭早都幫我實現了。至於我想做的事，通納生物的工作就是我想做的事。”
    “大哥，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我這一生都是薛宴辭給的，我會永遠都對她好，也永遠都不會傷害她。無論是有一天她做了不該做的事，或是卷入到一些沒有解決方法的事情裏，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她。”
    薛啟洲隻木訥地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一口，再放下，“小辭去美國之前說過一句話，她說遇見你，如見天機。”
    “可能她不知道，她一直都是我的世界中心，我夢想著時時刻刻向她上貢。”
    薛啟洲喝完杯裏的茶，起身回臥室去了。路知行值得薛宴辭去愛他，路知行也值得薛家、葉家的幫扶。
    2025年6月5日，芒種。天津迎來今年第一場暴雨。
    預產期在三天後，2025年6月9日。
    “知行，起草個通知吧。”薛宴辭窩在路知行懷裏，“產假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十五天，陪產假增加七天。”
    “嗯，知道了。”
    路知行看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更加後悔兩天前沒能說服薛宴辭去辦住院。
    越是臨近預產期，薛宴辭越是容易發困，每天都需要睡很長時間才能有一點兒精神氣，整個人也病懨懨地，對所有事都提不起任何一點兒興趣。
    路知行再一次下定決心，等雨停了，哪怕小一點。也一定要把薛宴辭送去醫院，再耽擱下去，萬一在快要生的時候，趕上大雨，就太危險了。
    “設立一個慈善組織，每月給有孩子的職工發放壹佰伍拾元，若是夫妻雙方都在通納生物，就發放貳佰捌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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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姑娘，你想好了嗎？通納生物85以上的職工都有孩子。”路知行伸手覆在薛宴辭肚子上，“設定個年齡值吧，好不好？”
    薛宴辭輕聲答一句，“也好。”隨後伸手摸摸肚子，每天早晨八九點是胎動最頻繁的時刻。
    產檢的醫生說孩子除了體重偏小，其他都十分正常，可這個體重偏小的孩子，力氣卻特別大，拳打腳踢地，十分活躍。
    “款項從年底獎金裏出，拿出2夠嗎？”
    “宴辭，通納生物的一線基層員工占60，年終獎對他們至關重要。這個款項從中高管理層的年終獎中出70，剩下的我來出就好。”
    路知行剛說完自己的提議，就被自己的女兒猛踹一腳，氣得他隔著肚皮大聲安慰一句，“葉嘉念，別這麽小氣！你這一生要花的錢，爸爸早都存夠了。”
    薛宴辭低頭看一眼趴在肚子上，貼著耳朵聽孩子心跳聲的路知行，幫孩子又確認一遍，“咱家的錢，真的夠嗎？後續要搬去北京，還要買房子的。”
    “放心，我很會賺錢的。”路知行得意洋洋，“咱家的存款也很多，你和閨女都不用擔心這些事兒。”
    “可以在通納生物辦個幼兒園嗎？”
    路知行想了一會兒，笑著開口，“辦幼兒園有點兒難，需要的材料比較繁瑣，通納生物不一定符合辦學要求，但辦個寒暑假的托管班可以。”
    “辦吧，知行，把這三件事辦好。”
    “嗯，我這就告訴人事部起草文件，在咱閨女出生前，我就把這三件事都辦好。”
    薛宴辭點點頭，有了一點兒喜悅的神色，路知行抓住機會，“宴辭，等雨小一些，我就陪你去辦住院，好不好？”
    “太早了吧？”
    “我想早點和咱家閨女見麵。”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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