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2 故意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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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細微變化都逃不過葉蟬衣的眼睛。
    她垂眸摩挲著刻著“簡卿卿”三字的名帖,指尖撫過燙金字跡時微微停頓。
    三日前她批閱科考試卷時,就留意到此女的特殊。
    出身京都商賈之家,三場考試皆以絕對優勢取勝,就連時政策論上也是獨樹一幟,大膽創新,思維模式和觀點倒與現代頗為相似。
    此刻看著對方眼裏滿是迫切的表現欲,又強裝鎮定的模樣,葉蟬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這場戲,也該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金鑾殿內燭火搖曳,蕭雲寒坐姿如鬆,目光如炬地捕捉到幾道若有似無的視線,頻頻落向丹墀下的紅衣女子。
    他眉峰微蹙,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按會試名次排列的學子站位中,那抹奪目的赤色尤為顯眼。
    蕭雲寒眯起眼,仔細端詳片刻,終於確認——此女正是簡卿卿,數日前他與阿蟬反複斟酌,才將其定為頭名的才女。
    此前閱卷時,簡卿卿斐然的學識令他頗為欣賞,可此刻殿上,她舉止間的輕佻隨意,卻讓人大失所望。
    更令蕭雲寒鬱結的是,往日上朝,無論朝局如何波譎雲詭,葉蟬衣總會在間隙投來關切的目光。
    而今日,她的視線卻頻頻被簡卿卿牽扯,再難分給他半分。
    念及此,蕭雲寒狠狠剜了簡卿卿一眼,又轉頭望向葉蟬衣,眼神裏盡是委屈與哀怨。
    可惜葉蟬衣全神貫注地思索著簡卿卿的表現,絲毫未察覺他的情緒。
    另一邊,簡卿卿垂眸立在殿中,心底滿是不甘。
    她自恃才學冠絕,卻未得到葉蟬衣的青眼相看,隻覺對方有眼無珠,白白錯過了自己這等棟梁之材。
    正自怨懟間,她突然渾身發冷,似有一道凜冽如刀的目光掃過。
    她猛地抬頭,一切如常,唯有燭火在青磚上投下搖曳的暗影。
    金鑾殿內編鍾餘韻消散時,簡卿卿還怔怔望著眼前的一節丹陛。
    直到身旁學子挪動朝靴的聲響驚碎思緒,她才驚覺答問環節已然結束。
    簷角銅鈴隨風輕晃,餘韻嫋嫋,卻震不散她耳畔轟鳴的嗡響。
    胭脂浸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肉上壓出暗紅月牙。
    那鑽心的刺痛終於刺破混沌,讓簡卿卿看清自己竟在這至關重要的殿試上,因臆想葉蟬衣的刁難而錯失良機。
    喉頭泛起鐵鏽味,她垂眸盯著青磚縫裏滲出的水漬,將滿心不甘碾成冷笑。
    分明是葉蟬衣故意跳過她的名字。
    為了今日在金鑾殿上驚豔四座,她可是準備了許久,就等著一舉成名的機會,那些有關漕運、稅賦的策論,此刻都成了堵在胸口的朱砂痣。
    外麵的陽光越來越亮,簡卿卿半垂的眼睫下,嫉妒如同毒蛇啃噬心尖。
    她想起大約半年前校場點兵那日,曾遠遠看到葉蟬衣策馬經過時,玄色大氅獵獵如旗,引得萬千將士矚目。
    此刻龍椅上那抹英姿卻化作芒刺,紮得她眼眶發燙。
    論簪花小楷,她能在宣紙上寫出銀鉤鐵畫;論兵法韜略,她編寫的兵法可是連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都暗自稱讚。
    憑什麽葉蟬衣能站在九重階上指點江山,而她卻隻能在陰影裏淪為陪襯?
    “定是嫉妒。”
    簡卿卿咬著後槽牙,任由指甲掐破皮肉。
    女子本就心胸狹隘,尤其是看到比自己更加優秀的女子,便會不由自主地打壓對方。
    葉蟬衣肯定怕她鋒芒太盛,搶了自己身為女帝的風頭;怕她才名鵲起,動搖自己苦心經營的地位。
    鎏金香爐飄來龍涎香,混著她鬢邊殘梅的冷香。簡卿卿突然挺直脊背,廣袖下的手腕仍在滲血,卻笑得張揚肆意。
    簷角飛鳳在晨色中舒展羽翼,正如她藏在詩卷裏的淩雲誌。
    不被嫉妒的從來都是庸才——這道理,她早在現實中參透了。
    今日的冷落,他日定要葉蟬衣連本帶利奉還。
    鎏金蟠龍柱上的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葉蟬衣抬眼時,眼角餘光似不經意掠過丹墀下那抹灼目的赤色——簡卿卿攥著的指尖泛白。
    “諸位,朕現在有道題目,每個人都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
    葉蟬衣的聲音裹著龍涎香漫開,尾音在空曠的金鑾殿蕩出回響。
    簡卿卿猛地抬頭,撞進對方深潭般的眼眸,那道目光像淬了冰的銀針,轉瞬又化作春水,漫不經心地掃過眾人。
    殿外日頭漸升,簷角銅鈴在穿堂風裏發出細碎聲響。
    上一刻在心裏反複咒罵葉蟬衣的她,甫一聽簡直猶如天籟之音入耳,連忙精神大振,立時側耳細聽,激動得連呼吸聲都小了幾分。
    簡卿卿暗自為自己打氣。終於等到了為自己翻盤的機會。
    “某年江南暴雨持續數日,江湖決堤,洪水泛濫,導致三百人喪命,五百座房屋坍塌,千畝良田被毀;而北方恰值旱災,國庫空虛,假如朕欽點你們為賑災欽差,你們打算如何?”
    此話一出,那些學子頓時皺眉沉思,而簡卿卿先是微怔了一下,旋即唇角勾起勢在必得的弧度,廣袖下的拳頭跟著緩緩鬆開。
    她轉頭,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其他學子,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簡卿卿的眼神閃了閃,唇角微翹,又很快壓下。
    鎏金龍椅折射的光暈在青磚上蜿蜒,葉蟬衣指尖輕叩鑲玉扶手,望著階下苦思對策的眾人,眼角餘光卻不著痕跡地掃向身側。
    蕭雲寒垂眸把玩著腰間玉玨,玄色錦袍上暗繡的銀絲雲紋隨著呼吸起伏,看似姿態閑適,可不知為何,她就是感覺到了某人有些賭氣的情緒在裏麵。
    要問她為何有這種感覺,還不是每次她隻要轉頭,總能迎上他溫柔關切的眼神。
    而現在怎麽有種故意冷淡她的感覺。
    “這道題,倒真是棘手。”葉蟬衣忽然輕歎,聲音裹著某種詢問飄向蕭雲寒。
    他抬眼時,正撞見她眼底轉瞬即逝的狡黠,像是深潭裏躍起的銀魚,隻留下細碎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