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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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知這些?”魏墨茵一愣。
    桑知漪將柳環擲入江中:“父親在國子監整理過衛國公府的邸報。”謊言脫口而出時,她想起謝鈞鈺前世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到京城那日,自己正跪在佛堂為白懷瑾祈福。
    桑知漪望著江麵飄遠的柳環,忽然輕笑:“表姐,勞煩您跟姨母說……”她摘下玉簪任青絲披散,“知漪的姻緣,要自己挑!”
    ……
    問川遊春的活動和節目,依照慣例仍在畫舫上舉辦,一如既往的豐富而有趣。
    畫舫上飄來的琴聲混著姑娘們腰間的禁步叮咚。
    桑知漪扶著魏墨茵的手踏上甲板時,腕間玉蟬佩正巧撞上徐雯琴的鎏金鐲。
    “桑姑娘這玉料倒是稀奇。”徐雯琴丹鳳眼掃過她素色裙裾,“聽聞令尊在國子監任職?”
    她故意拖長的尾音被江風吹散,四周貴女們執扇掩唇。
    魏墨茵正要開口卻聽桑知漪輕笑:“徐姐姐好眼力,這藍田玉是外祖賞的及笄禮。”
    她故意晃了晃玉蟬,“柳家老太爺說,蟬飲清露最是潔淨。”
    畫舫忽地靜了。
    徐雯琴指尖的翡翠扳指磕在欄杆上:“江北柳氏?莫不是大名鼎鼎的……”
    “江北隻有一個柳氏。”桑知漪盯著她,露出輕蔑的笑。
    魏墨茵憋笑憋得肩頭直顫,眼見徐雯琴絳色口脂被咬出齒痕。
    前世這跋扈的尚書千金,此刻倒像被掐住七寸的蛇。
    不知誰說了句:“要論氣度,金都再尋不出第二個桑姑娘。”
    “妹妹當得起這誇讚。”徐雯琴抬眸,笑意不及眼底,“不像我,整日隻會擺弄刀槍。”
    她將茶湯注入桑知漪麵前的雨過天青盞,滾水濺出星點在她月白裙裾。
    桑知漪撫過袖口茶漬,前世徐雯琴往她藥碗添砒霜時,腕間也是這般顫:“徐姐姐的騎射功夫,連謝小將軍都稱讚呢。”
    “桑妹妹博學多才。”徐雯琴突然輕笑,翡翠扳指刮擦著案上《破陣樂》琴譜,“不像我,連曲譜都要懷瑾哥哥手把手教。”她故意露出腕間紅繩,編法正是白懷瑾最愛的雙股結。
    桑知漪望著那抹刺目的紅,前世洞房夜白懷瑾腕上也係著同樣結式。她忽地抬手扶正徐雯琴鬢邊搖搖欲墜的珍珠步搖:“姐姐的簪子歪了。”
    徐雯琴霍然起身,茶湯潑濕了茜色羅裙。眾貴女驚呼聲中,桑知漪掏素帕替她擦拭,卻被猛地推開。
    “不勞妹妹。”徐雯琴攥著帕子冷笑,“聽聞柳家藏書閣近日遭了鼠患,妹妹可要當心……”
    她指尖掠過桑知漪腰間香囊,“這些招蟲引蟻的俗物。”
    桑知漪輕嗅香囊裏薄荷混著艾草的氣息:“外祖說,驅鼠當用砒霜。”她望著徐雯琴驟然蒼白的臉,“姐姐臉色不好,莫不是昨夜為白公子抄經累著了?”
    徐雯琴冷哼一聲,借口更衣離席。
    桑知漪望著她遺落的翡翠扳指,想起前世這物件曾出現在自己毒酒盞邊。
    她忽然將扳指投入江中,看那抹翠色沉入暗流——這次,她要讓所有醃臢心思,都溺斃在問川江底!
    ……
    風和日麗,放風箏最適宜不過。
    問川江畔的柳絮沾在紙鳶尾梢,桑知漪攥著麻線的手心沁出汗珠。
    魏墨茵苦笑:“早說這鯤鵬紙鳶太大,偏要學謝小將軍獵黑熊的架勢。”
    “表姐快鬆手!”桑知漪望著半空打旋的竹骨,靛青綢麵在春風裏鼓成浪濤,“往南邊跑!”
    紙鳶忽地俯衝而下,桑知漪被麻線拽著往前撲去,正撞進玄色大氅裹著的胸膛。
    “姑娘當心。”謝鈞鈺單手勒住韁繩,少年將軍掌心薄繭擦過她手背,驚起桑知漪前世從不敢在白懷瑾麵前顯露的顫栗。
    魏墨茵喘著氣過來時,正瞧見表妹耳尖紅得似要滴血。
    “謝小將軍來得巧,快幫我們治治這風箏!”
    桑知漪慌忙退開半步,麻線在指尖勒出紅痕:“許是竹骨紮得不牢。”
    “是東風不夠勁。”謝鈞鈺翻身下馬,銀甲在春日下泛著碎光。他接過麻線時,劍柄紅纓拂過桑知漪手背,“姑娘可願再試一次?”
    江風忽地卷起紙鳶,桑知漪踉蹌著撞上少年臂膀。
    謝鈞鈺身上鬆墨香混著鐵器冷冽,與白懷瑾慣用的龍涎香截然不同。
    “飛起來了!”魏墨茵的驚呼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鯤鵬紙鳶扶搖直上,謝鈞鈺將麻線繞在她腕間:“要這樣收放才行。”
    桑知漪望著天際漸小的紙鳶,忽然輕笑:“原是我錯怪了東風。”她轉眸時,眼底碎金浮動,“謝小將軍可聽過‘好風憑借力’?”
    謝鈞鈺怔了怔,“桑姑娘若喜歡,明日獵場……”
    “明日她要陪我去白雲寺還願!”魏墨茵突然插進來,接過紙鳶線軸,“這勞什子收線比繡嫁衣還累人。”
    江對岸忽有馬蹄聲近,似是白懷瑾的月白錦袍掠過柳蔭。
    桑知漪指尖一顫,麻線倏地脫手。紙鳶如斷翅的鳥墜向江心,謝鈞鈺縱身躍上馬背:“姑娘稍候!”
    水花濺濕玄色衣擺,桑知漪望著少年將軍策馬踏浪的背影發呆。
    “漪兒發什麽愣?”魏墨茵扯她衣袖,“快看謝小將軍!”
    謝鈞鈺擎著濕透的紙鳶躍上岸,他額前碎發沾著江藻,卻比金殿瓊宴的公子們更耀眼:“竹骨確實紮歪了,我府上有匠人……”
    “不必麻煩。”桑知漪掏出素帕遞去,“本就是圖個樂子。”
    魏墨茵突然笑出聲:“你們一個濕成水鬼,一個髒成花貓……倒比那紙鳶有趣。”
    江風卷著謝鈞鈺的低笑掠過耳畔,桑知漪望著少年將軍挽袖修整竹骨的側臉,忽然覺得十四歲的春日就該這般鮮活。
    那些深宅裏熬幹的歲月,合該隨紙鳶墜進問川江底,再不必打撈!
    ……
    論經台上的香爐還冒著青煙,白懷瑾已經念完最後一段策論。
    四周喝彩聲潮水般湧來,太子撫掌大笑的模樣和前世重疊。
    可他餘光掃過台下,始終沒找到桑知漪那雙會發亮的杏核眼。
    “白兄真乃奇才!”同窗們圍上來恭維,像極了上輩子他入閣拜相時的場景。
    白懷瑾攥緊書卷。
    前世桑知胤總帶著他那個“弟弟”來討教學問,那小子頂著歪掉的方巾,眼睛卻比燈油還亮。直到後來,他才發現“桑家小公子”原是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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