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吃火鍋
字數:7427 加入書籤
窗外竹影婆娑,徐智潛攥著青瓷茶盞的手指節發白。
少年望向端坐主位的宣氏,見母親頷首,喉結滾動兩下方開口:
“昨兒項公子在瀟湘館與人爭風吃醋,為個粉頭鬧得頭破血流。”他聲線發顫,茶湯在盞中晃出漣漪,“如今滿城都在傳,連書院同窗都來問我。”
“二弟是嫌我丟人了?”
徐雯琴指尖繞著帕子上的並蒂蓮,唇角還噙著笑,眼尾卻已泛起薄紅。
她今日梳著驚鴻髻,鬢邊累絲金鳳銜著的東珠隨動作輕晃,晃得徐智潛心口發悶。
“絕無此意!”少年霍然起身,月白直裰掃翻了矮幾上的果碟,“我早說項源非良人,大姐姐偏不信!”
宣氏忙按住兒子手腕,腕間翡翠鐲子磕在紫檀木上“當啷”作響:“琴兒,當年與白家退婚確是爹娘思慮不周,可你何苦作踐自己?”
“思慮不周?”徐雯琴忽然輕笑,金鳳釵的流蘇簌簌亂顫,“二弟出生那日,母親可還記得我溺在荷花池裏?”她撫過袖口銀線繡的纏枝紋,“若不是白家伯母舍命相救,這紋樣該繡在壽衣上。”
宣氏臉色煞白,腕間玉鐲撞上茶案。
“如今白懷瑾失了世子位,你們便急著把我另許他人。”徐雯琴緩緩起身,石榴裙掃過滿地狼藉,“好給徐家嫡子換個有利用價值的姐夫,是也不是?”
“放肆!”
宣氏猛地拍案,茶盞應聲而裂。碎瓷片劃過徐雯琴裙裾,勾出縷金線。
婦人胸口劇烈起伏,想起當年那個蜷在佑國公夫人靈前哭暈的少女——何時竟成了渾身是刺的模樣?
徐雯琴忽地軟了身子跪坐在地,淚珠砸在碎瓷上:“女兒失言......實在是二弟那些話剜人心肝……”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眼底卻燃著幽火,“母親容我當麵問個明白,若項郎當真薄幸,女兒自當斷發絕情。”
宣氏望著女兒頸間那道陳年疤痕——五歲那年在池底被水草勒出的印記。
她閉了閉眼,鬢邊華發在穿堂風裏輕顫:“三日後讓項家郎君過府,若你能夠看清他的真實嘴臉,母親替你再擇良婿。”
“謝母親成全!”徐雯琴伏地叩首,額間花鈿貼在冷磚上。再抬頭時淚痕未幹,眸中卻綻出異彩,恍若撲火的蛾。
……
衛國公府。
燭火在青銅雁魚燈裏搖曳,白懷瑾指尖掠過沙盤上的狼頭山模型。
北境地形在鬆煙墨繪製的羊皮紙上蜿蜒,與記憶中染血的戰報重合:“十一月廿三,東陵騎兵會從鷹嘴澗突襲。”
謝文淵突然按住他手腕,玄鐵護腕磕在沙盤邊沿:“這地形圖與兵部存檔相差甚遠,懷瑾如何得知?”
案頭漏刻滴答聲裏,白懷瑾望見窗外飄落的銀杏葉——正是前世衛國公戰死那日,落在靈幡上的形狀。
“三年前遊曆北地,偶遇采藥人所述。”他麵不改色撥正被碰歪的赤旗,“謝伯父可信我?”
謝文淵突然朗笑,震得案上茶盞泛起漣漪:“你小子若肯從軍,不出五年定是元帥之姿!”話音戛然而止,想起聖上對白家的忌憚,忙改口道:“鈞鈺那混賬又躲去哪了?”
簷下銅鈴被夜風驚動,白懷瑾望著沙盤上代表謝家軍的白玉棋子:“定是去尋桑姑娘了。”
謝文淵挑眉,忽將手中令旗擲向沙盤。旗尖精準插在陰山隘口:“聽說,你小子撬鈞鈺的牆角?”
“是堂堂正正相爭。”白懷瑾拂去衣襟沾著的朱砂粉,“打過幾架,搶過幾回,雖然沒搶成功,但我是不會放棄的。”
“好!”謝文淵突然拍案,驚得親衛按劍探頭,“當年,我與令尊白老將軍爭先鋒印,也是這般痛快!”
他蒲扇似的手掌拍在白懷瑾背上,震落少年肩頭銀杏葉,“待你搶到媳婦,老子用八百裏加急給你送合巹酒!”
自幼年起,謝文淵便親眼見證了白懷瑾的成長,對他那堅韌不拔的性格和正直的人品了如指掌。
論及其他,且不說其他種種,僅在這風起雲湧之際,白懷瑾能如此全力以赴地援助謝家,便足以證明他與謝鈞鈺之間的情誼,可謂是一輩子的摯友,情同手足。
至於那位桑家女子,究竟嫁給誰便取決於緣分深淺了。
畢竟,能夠同時獲得鈞鈺與白懷瑾傾心所愛的,必定是一位品貌雙全、溫柔賢淑的好姑娘!
他自然是極滿意的。
白懷瑾踏出謝府大門時,簷角銅鈴正被晚風吹得叮當作響。
謝府安然無恙,桑知漪終於肯同他好好說話,這兩樁事像浸了蜜似的在他心頭化開,連帶著腳步都比往日輕快許多。
拐過巷口時,燈籠昏黃的光暈裏立著個熟悉身影。
白懷瑾腳步一頓,方才的愉悅像是被秋風卷走的落葉,倏地散了。
徐雯琴裹著胭脂色薄紗長裙站在石階下,水袖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分明是深秋寒夜,她卻將雪白肩頸露在外頭,頸間金絲瓔珞隨著抽泣微微顫動。
“表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帶著哭腔的呼喚刺破寂靜。白懷瑾在五步開外站定,青磚地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中間隔著道跨不過的溝壑。
“何事在此?”他語氣裏摻著霜。
徐雯琴精心描畫的遠山眉蹙得更緊,口脂暈開些許:“表哥當真狠心,連盞熱茶都不肯請我吃麽?”說罷又瑟縮著攏了攏單薄衣袖,指節凍得發白。
白懷瑾瞥見她裙擺沾的夜露,想起前日聽說項家公子為爭花魁鬧得滿城風雨。這些日子他忙著謝府的事,倒把徐家這門遠親忘得幹淨。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他退後半步,青玉扳指在袖中硌得掌心生疼。桑知漪那雙清淩淩的眸子忽然在眼前閃過,若是教她瞧見這場麵,怕是又要誤會了。
徐雯琴忽然踉蹌著撲過來,鬢間金步搖嘩啦啦亂響:“表哥也當我是那等不知廉恥的?”
淚珠滾過腮邊胭脂,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跡,“項源負我辱我,如今連你也要作踐我?”
這話說得誅心,白懷瑾眉峰驟聚。前塵往事湧上心頭——那時桑知漪撞見徐家表妹贈的香囊,足足三個月不曾與他說話。
如今好不容易破冰,斷不能再添新怨。
“徐姑娘慎言。”他刻意換了稱呼,“你我雖有表親之名,這些年往來不過年節問候,何來作踐之說?”
徐雯琴像是被這話刺著,猛地仰起臉。燈火映著她精心描畫的眼尾,金粉在淚光裏碎成星星點點:“是了,如今你眼裏隻剩那位桑姑娘。可表哥莫要忘了,當年在徐府後花園…”
“住口!”白懷瑾厲聲截斷話頭,驚得樹梢寒鴉撲棱棱飛起。那年徐雯琴趁他醉酒偷係同心結,若不是乳母撞破,怕是要鬧出天大笑話。
夜風卷著枯葉在兩人之間打轉,徐雯琴忽然吃吃笑起來:“表哥怕什麽?怕我壞了你的姻緣?”她伸手要去拽他衣袖,卻被側身避開,“你當桑姑娘是真心待你?她不過是腳踏兩隻船,玩弄你們兩個男人的感情!”
“徐雯琴!”白懷瑾眼底凝起寒冰,“你若還顧念徐家顏麵,此刻便該回府。”
這話戳中了痛處。徐雯琴踉蹌著扶住石獅,指尖在青苔上劃出長長一道。
項源當眾譏諷她倒貼的模樣忽然在眼前閃現,與此刻何其相似。
“你們男人...都愛作踐真心。”她聲音陡然低下去,像是被抽了脊梁,“項源初遇時為我描眉梳發,如今卻在青樓與人爭風吃醋。表哥當年教我讀"青青子衿",如今連件披風都不肯借。”
白懷瑾望著她發間歪斜的並蒂蓮簪子,忽然想起這原是徐家太夫人遺物。終究歎了口氣:“項家之事我略有耳聞,你若想退婚,我也鼎力支持。”
“誰要退婚!”徐雯琴突然拔高聲音,驚得燈籠裏的燭火猛地一跳,“我不過是要他回心轉意!表哥你既有把握挽回桑姑娘,定有法子教項郎發現我的魅力?”
話說到一半忽然噤聲。
白懷瑾順著她視線回頭,見謝府角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月光漏在地上像道雪白的刀痕。
“徐姑娘請回吧。”他轉身欲走,袖中香囊裏桑知漪繡的竹葉紋路硌著手腕,“白某幫不了你。”
徐雯琴突然衝過來攔在麵前,薄紗下隱約可見鎖骨處點點紅痕——那是前日項源醉後推搡留下的。
她抖著手解開腰間荷包,裏頭掉出半截斷簪:“這是項郎送我的,他說要與我生死不離。”
白懷瑾望著地上玉簪,忽然想起去年上元節。
桑知漪提著蓮花燈站在橋頭,也是這樣抖著嗓子問他:“若我摔了這燈,你可還願陪我找新的?”
“表哥就當可憐我。”徐雯琴跪坐在冰涼石板上,裙裾鋪開如凋零的牡丹,“教教我...要怎麽留住變心的人?”
白懷瑾喉結滾動了幾下,目光掃過國公府簷角懸著的銅鈴:“項源配不上你。”
“表哥也這般看輕我?”徐雯琴帕子絞得發皺,眼眶裏蓄滿水光。她忽然踉蹌著往前栽,素色衣擺掃過青磚縫裏鑽出的野草,“這些日子,我總想起他從前冒雨送枇杷膏的模樣。
帶著桂花香氣的發絲即將觸到白懷瑾胸口時,他猛地側身避開。
徐雯琴慌忙扶住廊柱,腕間銀鐲撞在木頭上發出悶響。
白懷瑾望著磚地上搖曳的燈籠影,耳邊忽地炸開桑知漪獨坐西窗的模樣。前世中秋宴飲,他分明應承要帶她放河燈,最後卻跟著刑部同僚徹夜查案。
那些被他輕飄飄拋下的承諾,是否也曾在深夜裏硌得她輾轉難眠?
“你可知……”他攥緊腰間玉佩穗子,指節泛白,“流言如刀。”
徐雯琴怔怔望著表哥疾步遠去的背影,突然咯咯笑出聲,攥緊拳頭。
簷下銅鈴被夜風撞得叮當響,混著她斷斷續續的嗚咽,驚飛了牆頭棲著的灰鴿子。
……
朱雀街酉時的梆子敲過,謝鈞鈺的馬車仍停在桑府角門外。
桑知漪掀簾子時,正撞見那人用劍柄撩開車簾。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太白樓新聘了川蜀廚子。”他遞過暖手爐,指尖在銅雕竹紋上輕輕摩挲,“聽說火鍋辣湯底是用牛油熬的。”
跑堂提著琉璃燈迎上來時,桑知漪瞧見謝鈞鈺後頸有道新結的痂。
三樓雅間窗欞半開,烏桕紅葉簌簌落在青瓷碗碟間。她伸手接住一片,聽見銅鍋咕嘟咕嘟冒出蟹眼泡。
“若我今日閉門不出,豈不是掃了你的興致?”
“那便等明日。”謝鈞鈺將薄如蟬翼的羊肉片鋪在冰鑒上,紅白紋路映著燭火,“明日不行,後日我再來問。反正,來日方長。”
桑知漪用銀箸攪動蘸料碗裏的茱萸末,辣香混著醪糟甜味在暖閣裏飄散。
突然有琴聲從隔壁傳來,彈的竟是浪漫的《鳳求凰》,倒是應景。
“前日西郊軍營走水。”謝鈞鈺忽然開口,腕間佛珠擦過她垂落的發梢,“聖上要查火器庫。”
桑知漪夾著的蘿卜片掉進湯裏,濺起幾點油星。
難怪這些日子總見皇城司的人縱馬疾馳,連朱雀街茶肆都貼著緝拿縱火犯的告示。
“嚐嚐這個。”他舀了勺白玉菇放進她碗裏,“用雞湯煨過。”
窗外的烏桕樹突然劇烈搖晃,謝鈞鈺起身關窗的瞬間,桑知漪瞥見他腰間軟劍繃出弧度。
風卷著幾片紅葉撲進來,正落在沸騰的銅鍋中。
日頭偏西時,竹簾濾下的光斑已經挪到青磚縫裏。
小二輕手輕腳撤下殘羹,端來新焙的桂花茶。
白瓷盞裏浮著金燦燦的糖桂,甜香混著茶香在雅間裏漫開。
桑知漪倚著雕花窗欞打盹,鬢邊珠花隨著呼吸輕顫。
謝鈞鈺指尖繞著少女鬢邊垂落的流蘇,忽地笑出聲:“若有個縮骨術法,將你變成拇指姑娘就有趣了。”
“然後呢?”桑知漪閉著眼笑,嘴角梨渦若隱若現。
“就揣在荷包裏。”謝鈞鈺故意晃晃腰間錦囊,“走哪帶哪。”
“悶也悶死了。”桑知漪抬手拍開他作亂的手指,“好歹給個透氣的地界。”
謝鈞鈺當真沉吟起來:“袖籠如何?冬日還能取暖。”
“若是你與人比武,甩袖把我甩進擂台,那如何了得?”桑知漪睜開半隻眼,眸光狡黠,“不如擱在耳朵裏,日日聽你說渾話。”
喜歡重生覓良婿,偏執權臣他總想搶親請大家收藏:()重生覓良婿,偏執權臣他總想搶親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