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雞湯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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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支撐白懷瑾維持空洞麻木的死寂終於被這裹挾著滾燙過往和尖銳現實的烈火焚燒殆盡。
他精心偽裝、自以為即將看開一切的平靜假象被徹底撕開,露出下麵洶湧澎湃的熔岩。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桑知漪說她被一顆真心治愈了、重新會愛了。
可她口中的真心,是那個救她於水火的男人!不是他白懷瑾!而那讓她清醒過來、變得無比嚴苛的人是他!是他的背叛,是他和徐雯琴一起給她釘上的“不能生育”的汙名枷鎖!
是他親手磨礪出了眼前這柄銳不可當、也注定要遠遠避開他的刀刃!
他一步跨前,失控地低吼,聲音喑啞破碎:“那你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在堅持什麽?!守著那些可笑的‘原則’和‘百分百’?!鹿鼎季有孩子!他還有一個死了正妻留下的大兒子!這是你親口說過絕不可能容忍的!怎麽?遇見他,就能把這些都忘了?你那高高在上、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完美愛情觀,就能為權勢地位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
質問尖銳刻薄,帶著他不願承認的絕望和恐慌,瘋狂地攻擊著鹿鼎季,也試圖撕碎桑知漪剛剛建立的、在他看來無比可笑的原則壁壘。
隻要有一點縫隙,證明她還是從前那個可以被情愛輕易動搖的人。
桑知漪麵對白懷瑾驟然爆發的、近在咫尺的猙獰質問,臉上那點冰寒盡數斂去,隻餘下一片古井無波的空白。
最初的針鋒相對和剖析反擊似乎耗盡了她的情緒,甚至懶得再與這失控的瘋獸爭辯。她靜靜回望他噴火的眸子,沉默如同凝固的深海。
可這沉默,卻比任何鋒利的言語更刺人!
白懷瑾被這徹底的漠視徹底點燃!她不屑於和他爭辯了?她覺得他不配再聽她的回答了?!
“桑知漪!回答我!”白懷瑾猛地抬手,幾乎要抓住她的肩膀,聲音拔高到撕裂,“你看著我!你告訴我——”
“回答什麽?”桑知漪驀地抬眼,眸中碎冰凝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將空氣瞬間凍結的清冷力量,“回答你——鹿鼎季前頭死了個夫人留下個兒子,算不算‘雜質’?回答我——我自己心裏那根刺,為何遇到他就能視而不見?”
白懷瑾的動作僵在半空,被她眼裏的寒光凍住。
桑知漪看著他,唇角緩緩扯開一絲極其冰冷、也極其疲憊的弧度,那笑容裏淬滿了前世的苦痛和今生的譏誚:“可這些‘雜質’,又怎麽比得上——我夫君的親表妹徐雯琴,被夫君親自下令灌藥落胎、又在闔府上下憐憫默許中、由她生下的‘野種’,被夫君體恤憐惜地記在嫡妻名下充作嫡長子,承繼家業,那般驚世駭俗又理所當然的‘雜質’呢?”
每一個字,都清晰緩慢,如同冰冷的鐵錘,重重敲在白懷瑾耳膜上!
轟——!
一道無形的驚雷炸開!
白懷瑾臉上的怒氣和失控的猙獰驟然凍結!大腦仿佛被重錘狠狠敲擊,陷入一片完全空白的死寂!他像是被人瞬間抽掉了所有骨頭,渾身血液逆流上湧,直衝頭頂,又在下一秒狠狠墜回腳底。
他雙眼圓睜,死死瞪著桑知漪,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嘴唇失控地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個孩子……徐雯琴的孩子……記在了桑知漪名下?這……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會……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慌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思維!他腦子裏隻剩下一片混亂的蜂鳴。
“不是……不是這樣!”白懷瑾猛地向後踉蹌了半步,如同一個被溺斃的人終於抓住一根浮木,聲音尖銳失真,帶著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顫抖和瘋狂辯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居然存了那種心思!我當時隻以為她真的與你親如姐妹!我……”
他語無倫次,急切地想抓住什麽,“我是看她沒了孩子,孤苦可憐,又怕她壞了名節被你厭棄,才想著給她一條活路!給她一點依靠!我沒想過要那孩子記在你名下……我當時昏了頭!我……”
辯解戛然而止。他終於看清了桑知漪看他的眼神——那裏麵沒有一絲恨意,沒有半分憤怒,隻有一種徹底洞悉一切、冰冷到沒有任何情緒的穿透力,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著他在泥潭裏的醜陋掙紮和蒼白無力的哀鳴。
他那點拙劣的辯解,在她這洞若觀火的目光裏,顯得如此可笑而肮髒。
死寂無聲。
仙鶴香爐最後一線白煙嫋嫋散盡,留下濃到化不開的冰冷梅魂香。窗外最後一點殘光徹底沉入黑暗,屋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到冰點。
白懷瑾僵在那裏,如同被剝去所有偽裝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囚徒,動彈不得。
他沒有得到回答。
無論是關於鹿鼎季,還是關於他自己。
隻有無盡的沉默,如同漫天風雪,呼嘯著淹沒了此間氣氛。
燈火似乎比別處黯淡幾分,跳躍的火苗在燈罩裏掙紮,映在桑知漪側臉上,落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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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極靜,靜得能聽到窗外夜風卷過枯枝的嗚咽,還有石缽裏銅杆劃過粗糲石壁時,發出的單調、冰冷的摩擦聲。哢嚓…哢嚓…
白懷瑾僵立在那裏,渾身血液如同瞬間凍結。
前一刻那如墜深淵的恐慌與蒼白的辯解還凝在嘴邊,尚未完全消音。那記名為“前世野種記名”的重錘,已將他自以為是的救贖假象砸得粉碎,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他從未看清過的黑暗淵藪。
空氣凝固得像凍實的湖麵,沉重得讓人窒息。
石杵的研磨聲停歇了。桑知漪將杵輕輕放在石缽邊緣,發出“叮”一聲輕響。
她動作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地用素白的絹帕,一點一點擦拭著沾了香料粉末的指尖。那專注的樣子,仿佛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事,而隔簾外那個男人臉上崩塌的世界,不過是沾染的一粒灰塵,拂去便是。
終於,她抬起眼。
那目光沒有波瀾,甚至沒有絲毫恨意,隻剩下一種勘破真相後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徹底的淡漠。
這淡漠比刻骨的仇恨更刺人,像數九寒天的冰棱,直接刺進白懷瑾搖搖欲墜的、被愧疚和恐懼占據的心防。
她開口了,聲音平直,像在讀一份事不關己的卷宗:
“徐雯琴,很會說話。”
白懷瑾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
“她會在我去給你添新茶時,恰好‘無意’提起,”桑知漪的語速很緩,每一個字卻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往記憶深處早已結痂的舊瘡上紮,“說你前幾日常去她的小院,誇獎她烹的雪頂含翠,味道極清,連帶著誇她指尖沾了茶香都顯得格外靈動。”
她唇角牽起一絲極其寡淡的嘲弄,“那時你的案頭,總放著我替你備下的、你最慣常飲用的雨前龍井。”
哢嚓…石杵研磨的聲音又在白懷瑾腦子裏響起,碾碎著他的聽覺。他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音節。
“每逢府裏有要緊節慶,需要內外命婦妝扮整齊入宮請安,她必能尋到機會,”桑知漪的聲音沒有起伏,依舊平靜,“穿上你曾當著我的麵稱讚過‘清雅出塵’的水碧色料子,簪上你道聽途說‘最適合她婉約氣質’的珍珠偏鳳流蘇步搖,佩著你偶然賞玩過她妝奩裏的、那枚帶著纏枝蓮紋的白玉環佩。”
她頓了頓,視線像冰冷的刀鋒掃過白懷瑾愈發慘白、已失去血色的臉,“她不會多言一句與你有關的曖昧,偏又能讓你我皆知,她在你的目光裏,如同量身定做的衣冠偶人。每一次如此裝束在我麵前出現,她眼底都淬著針尖大小的得意和憐憫,仿佛在看一個蠢鈍得守不住夫君目光的可憐蟲。”
“住口……”白懷瑾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低如蚊蚋,帶著祈求般的虛弱。那些被刻意模糊、被他當時或有意或無意忽略的場景碎片,如同被打翻的墨汁,洶湧地衝擊著他腦海僅存的清明。
可桑知漪沒有停。
那聲音如同最精準的刑訊吏,冰冷地拷打著每一個被他埋葬在“公務繁忙”借口下的真相。
“最令人作嘔的,”桑知漪終於看向他的眼睛,那裏麵不再是嘲諷,而是凝固了萬載寒冰般的空寂,“是你生辰那一次。”
時間像是在這一瞬凝固、拉長,扯得人心肺生疼。
“臘月廿二。”桑知漪清晰地報出那個日子,清晰得如同用刀在冰上刻字。白懷瑾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驟然攥緊!那年他為了所謂的“公務”,不僅提前了半月才匆匆擠出一天給她,更是在生辰前夕突然派人傳話,說有緊急軍情必須連夜處置,明日再回。
“我獨自在府裏,煨了一整日的烏骨雞湯,用的是你往年最愛喝的法子,隻滴了一滴黃酒,撇了三次浮油。怕冷了失了鮮氣,便一直守著那爐子。”
“窗欞外的雪下得極大,霜花在窗紙上凝了又化,從繁茂開到凋敝。我親眼看著,從天光微明坐到了夜色深沉。案上的那支紅燭,”
她目光微移,似乎還能看到那支流盡淚的殘燭,“燒到了底,融化的燭淚堆在燭台上,像一個凝固的血塊。”她的聲音裏終於透出一點疲憊的沙啞,“紅燭成淚血。白懷瑾,你告訴我,這兆頭是不是很好?”
“你別說了……”白懷瑾的聲音破碎不堪,高大的身形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那年他去了哪裏?是徐雯琴那新置辦的別院吧?她說那裏引了溫泉水,冬日裏暖意融融,紅梅開得極豔。他沉迷了什麽?是那紅梅?還是她新學會的、據說能讓人忘憂的暖酒?他當時借口用的是什麽?軍情?還是其他……早已模糊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桑知漪並沒有因為他的哀求而停下,她的聲音反而更輕了,輕得如同羽毛,卻帶著萬鈞的重量,“我還沒從那滿屋子的雞湯冷腥和燭淚殘跡裏回過神,徐雯琴便上門了。”
白懷瑾猛地閉上了眼!強烈的逃避衝動如同決堤的洪水,幾乎要將他淹沒!他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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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預感到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將化為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他最不堪的記憶碎片上!那會是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她站在門口,穿著昨日的舊衣裳,隻是鬢角簪了一朵新鮮的紅梅,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桑知漪的聲音冰冷刺骨地敲打著他緊繃的神經,“她未曾進門,隻遙遙對我露出一個極其委屈、又隱含擔憂的快哭出來的表情。”
“‘表嫂,你別怪表哥,也別怪我。’”
“‘昨日表哥心情鬱結,在我那處喝酒暖身,後來醉得厲害,又念叨著怕你不高興,所以一整夜都沒能回來。’”
“‘您煨的那雞湯定是涼了吧?’”
“‘我瞧著可惜,正好院子裏有幾隻餓著的野貓叫得可憐,就分給它們了。’”
“‘表哥讓我跟您說,改日,改日他一定……’”
桑知漪說到這裏,極細微地停了一下。
“噗……咳!”
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氣管被血沫堵塞的嗆咳,從白懷瑾胸腔深處擠出!他猛地弓下腰,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另一隻手撐著旁邊的花架,指節因為用力而青筋暴突!
胃裏翻江倒海,喉頭腥甜!
涼了?煨了一天守到燭淚成血的湯,喂了野貓?
他記得!他記得那天清晨帶著宿醉的頭痛離開徐雯琴別院時,恍惚是聞到了雞湯的香氣。
他甚至還問了一句,徐雯琴當時怎麽答的?似乎是……“下人們用膳剩下的湯底,我瞧著可憐”?
原來竟是如此?!
巨大的羞辱與惡心感,混合著遲來十數年、早已無處安放的怒火,如同無數細密的鋼針,密密麻麻紮滿他每一寸血肉!
他以為的“小事”,他以為的“解釋”,他以為的“體貼”。
在對方眼中,竟是如此殘忍踐踏的狂歡!
“就因為這些?”白懷瑾猛地抬頭,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桑知漪,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嘶啞地低吼出來,帶著荒謬的悲憤和不肯置信,聲音因為強烈的情緒衝擊而扭曲變形,“就因為徐雯琴幾句惡心人的話,幾句挑撥?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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