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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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知漪抬起眼,正好迎上他那雙沉如秋水的眸子。
那裏麵似乎沉澱著許多她一時看不清的東西,像是等待,又像是謹慎的試探。
她沉默了一息,忽然唇角向上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不是愉悅,倒像是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聲音也跟著放輕了一些
“聽起來,你處理這些爛事,倒很是得心應手。似乎不像個好人?”
她像是在調侃,又像隻是陳述一個觀察到的事實。
白懷瑾的身體,在她這句話落入耳中的瞬間,仿佛被一支冷箭精準貫穿。
“懷瑾哥哥,你這樣憐香惜玉,連個小宮女的腿傷了都要親自過問……該不會是個見人就憐惜的大好人吧?”
前世,新婚燕爾的桑知漪,穿著一身嫁衣,坐在鋪滿百子被的婚床上,仰著一張被燭火映照得格外嬌豔的小臉,眼波流轉間帶著狡黠與初為人婦的羞怯,歪著頭問他。
彼時燈火溫暖,暗香浮動。
而那時的他,心頭是被這點醋意小小取悅的漣漪。
他剛打發走了那個在書房送茶水卻跌倒露肩的侍女。看著眼前嬌妻那份帶著嬌憨的試探,他便像被貓爪輕輕撓了一下心尖,泛起癢意。
他嘴角噙著一絲壞笑,俯下身,低沉的聲音故意帶上撩撥的沙啞“好人?我不算是吧。至少在你麵前,我半點也不想做那正人君子……”
那時的笑聲,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可此刻呢?
眼前這張清麗的臉龐上,那雙熟悉的眼眸清澈依舊,卻尋不到半分那時麵對他時獨有的微嗔。
她看著他的眼神,平靜得如同在看一位僅僅因利益關聯而熟悉些的故人?
她不記得了。
那個關於“是否是好人”的私密調侃,在她如今的記憶裏,已然徹底湮滅,如同從未發生過。
袖中緊握的手指關節因為驟然發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來鎮壓那幾乎要將他意識撕裂的空茫與鈍痛。
“……嗬,”極短促的停頓後,白懷瑾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唇邊強行扯起一絲沒有任何溫度。
他低眸避開桑知漪探尋的視線,聲音似乎極力維持平穩“夫人說得對,處理這種事,我的確不太像是。”
不算是。
他將那“不算是”三個字咽了回去。
桑知漪並未深究。她能感受到白懷瑾似乎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陰影裏,但既然他主動遞出了解決麻煩的助力,這助力也確實方便可靠,她自然無需推拒。
“那就勞煩世子費心了。”她收回目光,語氣平靜而簡潔地道了個謝。隨後轉向襄苧,“讓林叔送我去安和堂探望母親,綠娥那邊……”
“我會派人去安排妥當。”白懷瑾立刻接話,聲音已恢複了慣常的沉穩。
他鬆開一直僵在半空中的車簾,退後半步,讓清冷的晨風灌入車廂內。
襄苧會意,立刻向坐在車轅上的車夫輕聲吩咐了一句。
車夫應了一聲,輕輕一甩鞭梢。
車輪骨碌碌滾動起來,碾過平整的青石板路麵,發出規律的聲響。
那匹被林老海精心喂養的溫順老馬邁開步子,帶著那架並不奢華卻異常精致的青帷小車,緩緩向前駛去,將白懷瑾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拋在車後。
白懷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晨光熹微,勾勒出他長身玉立卻顯得過分料峭的身影。
廊下的風,撩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擺,拂過他腰間那塊通體溫潤卻仿佛失去所有暖意的麒麟玉佩。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青帷馬車越行越遠,最終轉過前麵府門影壁下的石角,消失在視線盡頭。
車輪聲也漸漸細不可聞,如同從未靠近過。
整個世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放下了。
所有那些他曾視若珍寶的過往,她都已徹底放手。而他,無力挽回,亦無法強迫她憶起分毫。
他能做的,唯有接受眼前這個不再需要依附於他記憶而存在的桑知漪。
……
晉王府內院深處,王妃夏舒林居住的“棲霞苑”裏,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和死寂。
窗欞緊閉,厚厚的錦簾隔絕了外麵正月的喧囂與天光,隻餘下角落裏一盞長明燈,幽幽地映照著拔步床內那張蠟黃憔悴的臉。
夏舒林倚在厚厚的錦被堆裏,身上蓋著幾層暖衾,卻依舊覺得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氣。
兩個月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小產,不僅帶走了她腹中已成形的男胎,更像抽走了她大半的精氣神。
太醫每日請脈,藥汁一碗碗灌下去,那蠟黃的麵色卻不見半分好轉,反而更添了幾分灰敗。
太醫最後一次請脈時,那欲言又止搖頭歎息的神情,以及那句含糊其辭的“王妃鳳體受損過甚,恐需長久將養,子嗣一事急不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徹底擊垮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她完了。
皇後娘娘聽聞消息後,隻遣人送來幾支尋常山參,再無隻言片語的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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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丈夫,晉王。
夏舒林空洞的目光掃過這間連新年喜慶的窗花都未曾貼上的屋子,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他怕是早已忘了這內院深處還躺著一個曾為他孕育子嗣的正妃。
前院的絲竹管弦聲,夾雜著女子嬌媚的調笑和男人模糊的暢飲聲,隱隱約約,如同針尖般穿透厚厚的簾幕,刺入她的耳膜。
那是晉王和他的新寵側妃、侍妾們在尋歡作樂。
王府上下,還有誰記得她這個王妃?她寧願被徹底遺忘在這冰冷的角落,也好過清醒地感受這份被丈夫徹底拋棄的絕望。
“吱呀——”
厚重的門扉被輕輕推開,帶進一絲微弱的光線和冷風。
一個穿著鵝黃錦緞鬥篷,梳著精致發髻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捧著食盒的丫鬟。
她解下鬥篷,露出一張溫婉秀麗的臉龐,正是夏舒林的表妹,徐雯琴。
“表姐!”徐雯琴快步走到床前,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心疼,目光落在夏舒林枯槁的臉上,眼圈瞬間就紅了,“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麽又清減了這許多?”她
順勢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自然地握住了夏舒林露在被子外冰涼的手,那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夏舒林凍僵的心微微一顫。
“雯琴……”夏舒林的聲音嘶啞幹澀,像破舊的風箱,“你來了。”
這府裏,大概也隻有這個表妹,還記得來看看她這個“晦氣”的王妃了。
“我怎能不來?”徐雯琴蹙著秀眉,語氣柔婉又帶著幾分嗔怪,“表姐病成這樣,我日日懸心。今日特意讓廚房熬了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補,你快趁熱用些。”
她示意丫鬟將食盒打開,親自端出那盅還冒著熱氣的燕窩羹,用小銀匙舀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遞到夏舒林唇邊。
夏舒林木然地張開嘴,溫熱的甜羹滑入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她看著徐雯琴關切的臉,心頭那點孤寂絕望的冰殼,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流撬開了一絲縫隙。
“王爺他……”夏舒林目光黯淡地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前院的喧鬧聲似乎更清晰了些。
徐雯琴立刻會意,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無奈和心疼,輕輕歎了口氣“表姐,你也別太怨怪王爺。他……他近來也是煩悶得很。”
她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年前那樁事,陛下震怒,罰了王爺禁足思過。王爺那樣驕傲的人,被拘在府裏不得外出,心裏憋著火氣無處發泄,難免就放縱了些,在前頭尋些樂子。他心裏未必就真的忘了表姐你。”
這番看似為晉王開脫的話,卻像一把鈍刀子,緩慢地割開了夏舒林心口那道早已麻木的傷疤。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忘了……也好。”
聲音輕飄飄的,帶著萬念俱灰的疲憊。
徐雯琴看著她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
她放下銀匙,用帕子輕輕替夏舒林拭了拭嘴角,話鋒卻陡然一轉,聲音依舊柔婉,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表姐,你可知王爺為何會被陛下禁足?你可知……你腹中的孩兒,又是因何遭了那飛來橫禍?”
夏舒林空洞的眼神微微一動,茫然地看向她。
徐雯琴握住她的手緊了緊,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憤懣和痛心“這一切的禍根,都係在一個人身上!就是那個不安於室的桑知漪!”
“桑知漪?”夏舒林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眉頭微蹙。
她記得這個名字,那個在宮宴上落落大方,甚至敢頂撞晉王的桑姑娘?她與自己小產有何幹係?
“就是她!”徐雯琴語氣肯定,眼中閃爍著刻毒的光芒,“若非她不知廉恥,在宮宴上故意招惹王爺,引得王爺一時失態,又怎會被陛下撞見?陛下又怎會震怒,責罰王爺禁足?王爺若非因此事煩悶鬱結,心情不暢,又怎會疏忽了對表姐你的照料?”
她看著夏舒林眼中升起的困惑和一絲動搖,繼續添油加醋
“表姐你想想,那桑知漪是什麽人?她先是與那謝家小將軍謝鈞鈺不清不楚,整個京城誰人不知?謝家剛一出事,謝鈞鈺被發配邊關,她轉頭就攀上了護國公的高枝!這等水性楊花、朝秦暮楚的婦人,偏偏還生了一副狐媚樣子!不僅勾得王爺一時失神,連護國公那般人物也……”
徐雯琴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夏舒林的反應,壓低聲音,帶著惡意的揣測“誰知道她暗地裏使了什麽手段?若非她招惹是非在前,王爺怎會受罰?王爺不受罰,心情暢快,自然會多來陪伴表姐你,表姐你心情愉悅,胎像穩固,又怎會遭此橫禍,失去小世子?”
“是她害了我的孩兒?”夏舒林喃喃自語,原本空洞的眼神裏,第一次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她想起自己小產那日,腹痛如絞,血流不止,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無助。
難道這一切的源頭,竟是那個看似與自己毫無瓜葛的桑知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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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還能有誰?”徐雯琴斬釘截鐵,聲音帶著煽動性的力量,“表姐你想想,自從她出現,王爺遭了罰,你失了孩子,我們晉王府更是成了京城的笑柄!這一切的厄運,都是她帶來的!她就是那個掃把星,那個禍水!”
夏舒林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一股從心底深處升騰而起的怨毒。
她為桑知漪辯解過嗎?似乎有過。
在最初聽聞宮宴風波時,她也曾覺得是王爺失禮在先。可此刻,在徐雯琴一遍遍的灌輸和引導下,那些微弱的理智被洶湧的恨意徹底淹沒。
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的寵愛,失去了健康的身體,甚至可能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而這一切痛苦的根源,都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是她……是她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兒……”夏舒林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尖利刺耳,蠟黃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病態的潮紅,那雙原本死寂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恨意,死死盯著虛空,仿佛桑知漪就站在那裏。
“桑知漪!你這個賤人!毒婦!我要你償命!我要你給我的孩兒償命!”她嘶喊著,因為太過用力而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徐雯琴連忙輕輕拍撫她的後背,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她柔聲安撫,聲音卻如同毒蛇吐信“表姐莫急,莫要氣壞了身子。你現在身子弱,需要靜養。這些醃臢事,這些討債的勾當……”
她湊到夏舒林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帶著陰冷的暗示,“自有妹妹在外麵替你看著,替你去做。”
夏舒林猛地抓住徐雯琴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那雙被恨意燒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徐雯琴,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好!雯琴!替我看著她,我要她……不得好死!”
漠北的風像是裹著碎冰渣的鞭子,在正月十五上元夜這晚抽打得愈發凶狠。
旌旗在戍樓頂端烈烈翻滾,被凍得硬挺如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慘白的月色艱難透過低垂的鉛雲縫隙,吝嗇地灑在營壘冰冷的土牆和凍結的拒馬尖刺上,映照出一片淒清肅殺的雪原。
沒有燈市如晝,沒有歡聲笑語,隻有風穿過帳門縫隙時尖銳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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