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倉庫的鐵皮門在身後哐當一聲落鎖，林知暖的指尖還沾著數據盤上的灰塵，那塵土微細而幹澀，仿佛沉睡多年。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黴味，混合著牆角潮濕水泥的氣息。
    她蹲在舊電腦前，屏幕藍光映得睫毛忽閃，像隻執著啄食的雀兒。
    風扇發出刺耳的嗡鳴，像是老舊機器最後的喘息。
    “先喝口水。”江硯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涼的礦泉水瓶貼上她後頸，帶著一絲沁涼。
    他不知何時解了西裝外套，鬆著領帶，露出鎖骨處淡青的血管——剛才翻牆時被荊棘刮的傷口還滲著血，卻連眉頭都沒皺過。
    布料摩擦皮膚的觸感和他身上的雪鬆香混在一起，在狹小空間裏悄然蔓延。
    林知暖接過水喝了兩口，喉結滾動的動作讓江硯寒的目光頓了頓。
    水滑入喉嚨時有些涼，卻讓她稍稍鎮定下來。
    她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像片輕盈的羽毛：“我沒事，這數據盤……”她低頭摩挲盤身凸起的紋路，冰冷的金屬表麵刻著細密的線條，指尖劃過時微微發麻，“密室裏那個暗格，刻著‘我是我自己’的地方，下麵有排很淺的數字凹痕。”
    李經理搬著條破木凳坐下，金屬邊框眼鏡滑到鼻尖：“你是說，密碼線索在那？”她掏出鋼筆在掌心速記，指甲蓋還沾著剛才翻牆時蹭的泥。
    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夾雜在風扇噪音中。
    林知暖點頭，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角。
    布料纖維在指間纏繞、拉扯，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三年前被關在玻璃艙裏的記憶突然湧上來——穿白大褂的人每天讓她背數字，說“這是你的新生代碼”。
    那時她總把數字寫在玻璃上，用眼淚把墨跡暈開。
    “”，她輕聲念出來，聲音發顫，像風中顫抖的葉片，“我背了七百二十八天，想忘都忘不掉。”
    江硯寒的手指在她後頸輕輕一按，像在安撫受驚的鹿。
    他的手掌溫度透過皮膚傳來，溫柔卻堅定。
    舊電腦的風扇發出刺耳的嗡鳴，林知暖輸入數字的手懸在鍵盤上，腕骨細得能看見青筋。
    敲擊鍵帽的聲音清脆而沉重，每一個字母都像敲進回憶深處的釘子。
    回車鍵按下的瞬間，亂碼突然像被風吹散的烏雲，一行行黑色字體在屏幕上鋪陳開來。
    “項目日誌：k計劃第三階段……”
    林知暖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倒映出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她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實驗體01”的備注欄，三歲時被送進青藤療養院的記錄，七歲時第一次基因檢測的數值，十二歲時“情緒穩定性異常”的紅色批注——每一頁都像把刀，割開她記憶裏模糊的霧。
    她的手指僵在鼠標上，指尖微微發抖。
    “資助方名單……”李經理湊過來看，聲音突然卡住。
    她推了推眼鏡，指尖戳著屏幕：“江氏集團早期投資人陳宏遠？還有市政規劃局的張副局長？”
    江硯寒的指節抵在桌沿，骨節泛白。
    他掏出手機快速翻動，是家族內部的資金流向表。
    “青藤療養院的運營款……”他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通過七家離岸公司周轉，最終受益人是蘇氏控股。”
    林知暖的指甲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紅印。
    她想起小時候總夢見的白牆，消毒水味混著血腥味；想起每次逃跑被抓回來時，護士說“蘇家小姐的實驗體怎麽能跑”。
    原來從一開始，蘇家就用“慈善基金會”的殼，把她和其他孩子變成了權力遊戲的籌碼。
    “曝光！”李經理猛地拍桌，木凳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震得頭頂垂下的燈泡晃了幾下。
    “現在把這些資料發給媒體，看他們還怎麽抵賴！”
    “不行。”林知暖按住她的手，屏幕藍光在她眼底晃動，映出她眼中燃燒的怒火。
    “這些隻是電子記錄，他們可以說數據造假。而且……”她掃過資助方名單裏幾個熟悉的名字，“真正的大魚還沒露頭。”
    江硯寒的拇指摩挲著她手背的薄繭，這是她做市場調研時跑客戶磨出來的。
    粗糙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緊。
    “她說得對。”他抬頭時眼神像淬了冰，“蘇家敢做到這一步，必然有後手。”
    “那怎麽辦？”李經理扯了扯皺巴巴的襯衫，袖口還沾著草屑，“總不能看著他們繼續害人。”
    林知暖的目光落在電腦旁的邀請函上——那是三天後全球科技峰會的請柬，江硯寒以集團名義幫她爭取的特邀嘉賓名額。
    燙金的會標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峰會有全球最頂尖的網絡安全團隊，”她指尖輕輕劃過那枚標誌，像是撫摸未來的希望，“所有數據都會實時加密備份，他們想刪都刪不掉。”
    江硯寒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她為了這個名額，蹲在主辦方門口等了三小時，說“我要站在台上，讓所有人聽見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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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眼裏的光，比他見過的任何商業計劃書都耀眼。
    “我讓私人調查隊提前進去布控。”他掏出手機發消息，語氣冷靜如常，“主會場的監控、網絡端口，全部接管。”
    李經理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裏還沾著草屑：“小暖，你知道嗎？三年前麵試時你緊張得把簡曆都拿反了，現在……”她抽了張紙巾擦眼鏡，鏡片上映出她眼角的笑紋，“現在像換了個人。”
    林知暖低頭看數據盤，盤身映出她泛紅的眼尾。
    她輕輕摩挲那冰冷的金屬，像是觸摸過去的自己。
    “不是換了人，”她輕聲說，聲音裏多了幾分篤定，“是終於能做自己了。”
    倉庫外傳來汽車鳴笛，是江硯寒安排的司機到了。
    鐵皮門開合的聲響裏，江硯寒幫林知暖把數據盤收進特製的加密盒。
    金屬扣合的哢噠聲像某種誓言的封印。
    “害怕嗎？”他問，指尖掃過她耳後碎發，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林知暖搖頭，把加密盒貼在胸口，感受它冰冷的重量。
    “以前害怕他們給我貼標簽，”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沒擦幹的淚，星光般的淚珠在藍光下閃爍，“現在我要自己貼。”
    夜色漸深，三人走出倉庫時，城市的燈火像片星海。
    林知暖攥著邀請函，燙金的“全球科技峰會”字樣在路燈下泛著暖光。
    她知道三天後，那裏會有無數鏡頭對準她——但這次，不是為了看實驗體的掙紮，而是看一個人，如何親手撕掉所有不屬於她的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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