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的沉水香混著雪茄的苦辛氣鑽進林知暖鼻腔，她後槽牙輕輕咬住下唇——這是她緊張時的小習慣，像隻被按在掌心的兔子，明明害怕卻強裝鎮定。
    空氣裏浮動的煙絲掃過她的臉頰，帶著一絲灼熱的焦味，像是某種無形的壓力貼著皮膚緩緩爬行。
    k先生的青瓷杯沿沾著淡茶漬，他吹開的白霧裏，眼尾那道疤跟著笑紋輕輕顫動：“江總這些年成長了不少，連我這點小動作都能揪出來。”他的聲音低啞，像砂紙摩擦老木頭，帶著幾分調侃，又藏著試探。
    他的目光在林知暖發頂停了停，“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甜妹？倒是比你父親當年更懂布局。”
    林知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指尖微微發涼，仿佛能感受到肉皮下細微的刺痛蔓延至神經末梢。
    三天前周教授辦公室的監控畫麵突然在她眼前閃回——那個壓低聲音說“讓陳然徹底閉嘴”的男人，此刻正端著茶杯，聲音裏浸著冰碴子般的涼。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天實驗室金屬櫃門關閉的鈍響，以及陳然倒地前那一聲壓抑的咳嗽。
    她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輕響，手指悄悄勾住西裝內袋的錄音設備開關，金屬按鈕硌得指尖發麻，像是某種無聲的倒計時。
    江硯寒的體溫隔著半臂距離漫過來，像堵無聲的牆，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和壓迫感交織的氣息。
    他從公文包取出文件時，皮質包扣哢嗒一聲，在安靜的包廂裏格外清晰：“您能來，說明這次招標對您來說很重要。”文件攤開在檀木桌上，封皮印著“星軌計劃重啟預案”幾個燙金大字，“星軌需要大量資金和資源支持，而我們恰好有這個能力。”
    林知暖的拇指輕輕一按。
    錄音設備貼著皮膚發燙，像塊燒紅的炭，她甚至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下撞在肋骨上，震得耳膜發疼。
    汗水順著脊背滑落，布料緊貼肌膚的觸感讓她愈發清醒。
    k先生的雪茄在水晶煙灰缸裏摁滅，火星子迸出幾點幽藍，像是夜色中驟然熄滅的星辰。
    他忽然笑出聲，尾音像蛇信子般掃過空氣：“你們想釣我上鉤，倒也不算太蠢。”茶盞放回桌麵時發出清脆的碰響，“不過——”他抬眼，瞳孔裏浮起淬了毒的光，“如果我說，當年那場事故，是你母親親自參與策劃的呢？”
    空氣“嗡”地一聲凝固了，沉水香的味道似乎也變得刺鼻起來，像是某種腐朽植物燃燒後的餘燼。
    林知暖的呼吸頓在胸口，肺葉仿佛被凍結，連吸氣都成了奢侈的事。
    她看見江硯寒搭在文件上的指節驟然收緊，骨節泛出青白，腕間那串墨玉手串被捏得哢嗒作響——這是他最克製的憤怒時才會有的動作。
    她幾乎能聽到皮革手套與木質桌麵摩擦時的低鳴，那是七天前他在醫院握住陳然的手時，也曾發出的聲音。
    “我母親是什麽樣的人，我不需要你來定義。”江硯寒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刀，尾音卻比平時低了半度。
    他的喉結動了一下，像是吞下了什麽滾燙的情緒。
    他翻開那份虛假招標書，紙頁摩擦聲刺得林知暖耳朵發疼，“我們可以合作，也可以……讓這份資料見報。”
    k先生的瞳孔縮了縮。
    他盯著江硯寒指尖的文件，喉結動了動——那是被戳中痛處的反應。
    林知暖想起李經理昨晚在會議室調監控時說的話：“k的資金鏈卡在星軌計劃上，他等不起輿論風暴。”原來如此，原來江硯寒早就摸透了他的命脈。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噠噠噠——”
    由遠及近，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林知暖的後背瞬間繃直，她看見k先生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看來，你們安排的人也不怎麽可靠。”他站起身，西裝下擺掃過沙發扶手，“改日再談。”
    包廂門被推開的刹那，穿黑西裝的安保人員衝了進來——是李經理安排的人。
    但k先生已經繞過他們，腳步輕快得像片雲。
    林知暖的手迅速探進內袋，將發燙的錄音設備塞進褲兜深處，布料摩擦聲被門軸的吱呀聲蓋過。
    “江總，林主管。”領頭的安保欲言又止，“剛才走廊監控突然黑屏了三十秒。”
    江硯寒沒說話。
    他彎腰收拾桌上的文件，林知暖看見他後頸的血管微微凸起——那是他強壓情緒的標誌。
    她伸手幫他理平文件邊角，指尖碰到他手背，涼得驚人，像是觸摸到了冬日清晨的鐵欄杆。
    “走。”他說，聲音悶在喉間。
    雲棲會所的雕花鐵門在身後合攏時，林知暖抬頭看他。
    路燈的光打在他側臉，陰影裏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像隻被踩了尾巴的獸，明明在忍耐，卻還是泄了點脆弱出來。
    “江硯寒。”她輕輕拽他西裝袖口，“剛才他說的那些……”
    “沒事。”他打斷她，卻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漸漸回暖，“先回公司。”
    電梯上升時，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一下下摩挲，像在安撫，又像在確認什麽。
    林知暖盯著電梯鏡麵裏的倒影，看見他緊繃的下頜線，和垂在身側微微發抖的另一隻手。
    回到公司時，已是深夜。
    總裁辦的燈還亮著，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李經理的影子在晃動。
    江硯寒鬆開林知暖的手，腳步頓了頓，轉身時又恢複了平日的冷肅：“你先去休息。”
    “我——”
    “聽話。”他的聲音軟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發頂，“我要處理些事。”
    林知暖站在轉角處，看著他推開門。
    門閉合前的瞬間，她看見他將文件重重摔在桌上，墨玉手串磕在檀木桌麵，發出清脆的響。
    走廊的聲控燈次第熄滅，黑暗裏，林知暖摸了摸褲兜裏的錄音設備。
    它還在發燙，像顆藏著秘密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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