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美雲會這麽想也情有可原。
    在這連電視機都稀罕的村子裏，誰家有點風吹草動都能被念叨好幾天。
    做媳婦的哪個不是把婆婆的話掰開了揉碎了琢磨？
    周翠萍也在暗自盤算：等身子調養好了，一定要找黃杏兒討教討教。
    人家結婚不到一年就懷上了，說不定有什麽秘方呢！
    想到這兒，她臉上又燒了起來。
    婆婆說得對，她和丈夫確實是太心急了，反倒誤了事。
    不過好在身子沒毛病，等調理好了準能懷上。
    葉秋琴看著兩個兒媳各懷心思的模樣，心裏門兒清。
    她其實不想讓她們太早生育，但這話現在說出來肯定要惹她們傷心。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家裏的條件改善起來。
    回到家裏，三個兒子麻利地接過東西，都不用葉秋琴動手。
    她樂得清閑，回屋躺著去了。
    蕎麥枕頭、棕葉扇子，再配上清甜的梨子，這小日子倒也愜意。
    堂屋裏，兩對小夫妻一邊剝玉米一邊說悄悄話。
    單身的洛澤思識趣地躲到院壩樹蔭下打盹。
    下午，葉秋琴開始鼓搗鹵水。
    齊美雲和周翠萍好奇地圍過來：“媽，這是做什麽呀？”
    “你們爹當年寫信提過，說外頭有種吃食特別香。”
    葉秋琴麵不改色地開口，“我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來賣錢。”
    兩個兒媳聽得一愣一愣的。
    洛大軍撓撓頭：“媽，爸還給我們寫過信？”
    “那當然。”葉秋琴理直氣壯，“你那時候還小，哪記得這些。”
    看著婆婆熟練地調配香料，齊美雲和周翠萍相視一笑。
    沒想到公婆之間還有這樣浪漫的往事，難怪婆婆突然變得這麽溫柔。
    洛大軍撓撓頭不再追問。
    父親離家時他才六歲多，父母之間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他看著那鍋黑乎乎的鹵水，忍不住問：“媽，這黑不溜秋的，做出來的東西真能吃嗎？”
    “我也不知道呢。”葉秋琴故作疑惑，“你爸信上說是個深山老人教他的秘方，都失傳了。他當兵時嚐過一次，覺得特別好吃，就多問了幾句。”
    鹵水需要靜置一夜才能用。
    看著幾個孩子期待的眼神，葉秋琴心裏很是欣慰。
    晚飯簡單吃了點熟肉燉菜。
    洛大軍一邊吃一邊偷瞄那口鹵水缸，心疼得直抽抽。
    那麽多肉啊，要是糟蹋了可怎麽辦？
    豬頭燒好了能燉半鍋呢！
    可媽的話又不能不聽……
    飯後，齊美雲去請了黃杏兒的婆婆張美鳳過來。
    一進門，張美鳳就笑嗬嗬地說：“雲秀妹子，聽說你找我是為杏兒的事？有啥話直說唄，咱姊妹倆還用繞彎子？”
    葉秋琴正色道：“大嫂，我看杏兒肚子大得出奇，找接生婆看過了嗎？”
    張美鳳得意地笑了：“早看過了，十有八九是個大胖小子！”
    她以為葉秋琴是來討教生男秘方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優越感。
    可葉秋琴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瞬間變了臉色。
    “大嫂，我略懂一些醫理，今日見到杏兒，發現她腹中胎兒位置似乎不正，呈橫位。趁著還未臨盆，最好請個有經驗的接生婆看看，能否將胎位調正，這樣生產時也能順利些。若是等到臨產時羊水流盡，橫位胎兒就難以調整了，到時恐怕會難產。”
    如今這個年代不比幾十年後，遇到難產還能去醫院剖腹產。
    現在的剖腹取子，往往都是萬不得已時保小棄大的法子。
    眼下鄉下婦人生產，全靠接生婆的經驗。
    可據她所知，真正有本事的接生婆並不多見。
    多數接生婆不過是見過幾次生產的老人，憑經驗辦事。
    真要遇上難產，她們也隻能讓家屬選擇保大還是保小。
    葉秋琴之所以出言提醒，是看黃杏兒還未臨盆，胎位尚有調整的餘地。
    誰知張美鳳聽完，臉色驟變，怒道：“葉秋琴，你安的什麽心？我知道你嫉妒我兒媳婦懷的是個小子，比你兒媳婦強，可你也不能這樣咒人啊！”
    在張美鳳眼裏，葉秋琴這番話簡直惡毒至極。
    自己兒媳婦遲遲不孕，就見不得別人家後繼有人，故意說這些晦氣話膈應人，分明是“我不好過也不讓你好過”的心思。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葉秋琴罵道：“我家與你家無冤無仇，早知你刻薄，卻不想竟惡毒至此！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那還是個未出世的孩子啊……”
    葉秋琴一時怔住。
    上輩子她提點別人時，誰不是感恩戴德？
    本想著張美鳳會承她的情，哪知竟招來一頓痛罵。
    想到黃杏兒那危險的胎位，她還想再勸兩句，畢竟事關人命。
    若能因她一言救下性命，也是積德行善。
    可不等她開口，張美鳳就甩開她的手怒道：“閉嘴吧你！小心口業報應，說不定你家媳婦懷不上就是你這張嘴造的孽！”
    這話說得極重，張美鳳說完轉身就走，留下葉秋琴站在原地。
    動靜驚動了屋裏人，洛景峰走出來問道：“媽，張嬸怎麽發這麽大火？”
    葉秋琴歎氣道：“今日遇見杏兒，我看她胎位不正，好心提醒，她卻以為我在咒她孫子。”
    洛景峰欲言又止。
    他本想問母親如何知曉這些，又覺得這樣問似有不信任之嫌，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洛大軍撓了撓頭，也沒敢多問。
    洛春梅年紀小，更是一頭霧水，連插話的資格都沒有。
    齊美雲和周翠萍也在暗自疑惑，婆婆怎麽會懂這些？
    黃杏兒的肚子看起來也沒什麽異常啊。
    葉秋琴似乎看穿了她們的心思，淡淡解釋道：“我畢竟生過五個孩子。當年懷春梅的時候，有段時間特別難受，你們爹請了懂行的人來看，說是胎位不正。幸好發現得早，還能慢慢調整，要是等到臨產才發現，那就危險了。”
    原身確實生育經驗豐富，雖不是接生婆，但也是個“久經沙場”的產婦了。
    這番話合情合理，洛景峰幾人聽了，疑慮頓消。
    畢竟，洛家在村裏本就是出了名的人丁興旺，以前村裏人總誇葉秋琴“好生養”，生孩子順順利利，說是她命好。
    如今看來，哪裏是命好？
    分明是她懂得避開孕期和生產的風險。
    洛景峰和洛大軍看向母親的眼神都亮了幾分。
    以後他們的孩子，也能得到這樣周全的照顧了。
    葉秋琴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她確實喜歡小孩子，子孫滿堂也熱鬧，但老大和老二……
    還是再等幾年當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