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莞爾道：“在我下一個來訪者來之前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以適當地做一些總結——還記得我們剛剛對話的幾個節點嗎？”
    葉一細細回憶：“一開始我對未來很迷茫，所以來找您做谘詢，希望能夠從心理谘詢中獲得答案，讓您幫我做出一個選擇。”
    “但我有幫你做選擇，或者給出明確的建議嗎？”
    葉一搖頭：“都沒有。”
    “為什麽呢？”
    “這是我自己的人生，別人或許可以給我引導和建議，但最終做出選擇的隻能是我自己。”葉一道，“而我現在的學識還不足以支持我做出選擇，所以我現在應該再多去嚐試不同的方向，試探自己的愛好和天賦。”
    “尤其是不能著急。”葉一笑道，“因為我還很年輕。”
    南祝仁點頭：“雖然你的問題沒有解決，但是我希望今天的谘詢能對你有所幫助。”
    葉一語氣誠懇：“幫助很大，南老師。之前我的思緒是一團亂麻，但是現在它們被打通了，我從來沒有這麽了解自己，也從來沒有遇見過像您一樣了解我的人。”
    南祝仁卻搖頭：“我不了解你，我隻是了解怎麽引導別人了解自己，你的收獲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而我隻不過順勢推了你一把而已。”
    葉一驚歎：“反正我以前從來沒遇見過能和您比的人。”
    叩叩叩——
    突然響起敲門聲。
    南祝仁莞爾：“那這次我們的谘詢就到此為止了。”
    ……
    沈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南老師，我能進來嗎？”
    南祝仁點頭：“我們的谘詢正好結束了，你幫忙把我們的來訪者帶出去吧。”
    葉一最後朝著南祝仁說了一句再見，起身離開房間。
    南祝仁拿起桌上的水杯，低頭啜飲，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連續的谘詢很消耗腦力和體力。
    但是今天的第一個谘詢卻幾乎沒讓自己費什麽力，甚至精神還因此更飽滿了一些。
    “南老師？”
    沈兵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過來。
    南祝仁抬頭：“怎麽，下一個來訪者到了？”
    “不是，我隻是想要問問……”沈兵欲言又止，“這次谘詢還算順利嗎？”
    “很順利，怎麽了？”
    沈兵緊接著道：“那他有做長期谘詢的打算嗎？”
    南祝仁搖頭：“沒有，也不需要。”
    沈兵立刻急了：“南老師，你這樣的轉化率不行的！”
    南祝仁一皺眉。
    隨後舒展開來，他知道沈兵在意的是什麽了。
    ……
    【轉換率】是言諾中心的重要績效考核指標，指的是谘詢師把“單個谘詢”轉換成“長期谘詢”的“比率”。
    商業化的心理谘詢，有一套獨特的行業技巧，以及對應的行業限製。
    比如剛剛沈兵的敲門，就很有學問。
    一般的谘詢師會把控時間，在四十分鍾左右的時候及時結束谘詢。
    但有的來訪者會在谘詢中陷得過深，即便是谘詢師再三強調，也會拒絕結束谘詢。
    這個時候，谘詢助理作為一個外人來打破谘詢狀態，就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沈兵作為谘詢助理來敲門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那就是——推銷。
    在初次谘詢結束之後，最“經濟”的情況，是來訪者立刻預約之後的谘詢，然後支付谘詢費用或者定金。
    但這些過於商業的話題如果由谘詢師提出，很可能會打破剛剛好不容易建立的谘詢關係和谘詢氛圍，造成谘詢階段的倒退。
    由助理來完成這一步，就能夠很好地規避上麵的問題。
    隻是，這種商業心理谘詢也會因此造成弊端。
    ……
    “南老師，我剛剛有跟您說過的吧，盡量讓來訪者預約多一次谘詢，不能讓他們隻來一次就走了。留下來的來訪者越多，我們的【轉化率】才會越高！”
    沈兵的語氣有些急：“這關係到月底的績效考核，要是轉化率太低，老板那裏我們沒法交代的！”
    南祝仁這回沒有用符合社交期待的表情和語氣了。
    他的臉色板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要無中生有地給來訪者製造一些問題，以此激發他們繼續做心理谘詢的需求？”
    沈兵語氣一噎：“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無中生有什麽的……”
    他的語氣越來越小。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來谘詢了，說明本來就是有需求的，我們盡可能地幫助別人，給他們根治問題嘛……”
    “如果是確實需要幫助的，那麽我會的。”南祝仁強調，“在經過我的專業判斷之後。”
    這算是結束了這段對話。
    沈兵抿了抿嘴，還是退了一步。
    “下一個來訪者已經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南老師還是盡快準備一下吧。”
    “我會的，謝謝。”
    ……
    “唉唉唉，你看，出來了！”
    辦公區內，有谘詢師看著葉一由沈兵帶路走出。
    一直暗中觀察的谘詢師們不由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說，這個來訪者他接住了沒有？”
    “說不準，這小孩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笑的，看樣子聊得不錯？”
    “如果真的被他一連接住了兩個案例，嘶……就有點邪性了！”
    谘詢師們暗中抽涼氣。
    “老楊，你要不去問問小沈，他怎麽說也是你的助理。”
    一旁低著頭的禿頂楊假裝沒有關注，但耳朵早就伸得老長。
    現在聽了別人的話卻頭一歪：“他已經不是我的助理了。”
    說話的谘詢師見狀心中暗笑，知道是這禿頂的老家夥心裏不服氣，在鬧別扭。
    另外一個谘詢師輕笑道：“哪用這麽麻煩，你看小沈這不是回來了嘛——唉，小沈！”
    剛回辦公區拿資料的沈兵身形頓住
    “胡老師啊，怎麽了？”
    “小沈，換了新的谘詢師，工作還順利嗎？”
    沈兵嗬嗬笑著，說了幾句還好、不錯之類的話，拿了文件夾匆匆離去。
    說話的谘詢師聳聳肩，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行了，沒接住。”
    一直偷聽的禿頂楊長舒一口氣，連頭頂寥寥無幾的頭發都振奮地揚了起來。
    ……
    辦公室裏麵的氣氛，倒是輪不到南祝仁操心。
    因為今天早上的第二個來訪者，已經於此時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