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沉默。
    翁娉婷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不，是太有道理了。
    但是——
    南祝仁還是沒有回應。
    翁娉婷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有耐心。
    她最後曉之以理：“再說了，如果這個來訪者真的有問題，那你的老師和那個診所，為什麽還要轉接到你的手上呢？對他們來說這不是犯傻嘛！”
    ……
    南祝仁走出翁娉婷的主管辦公室，他覺得自己被說服了。
    也覺得自己應該被說服。
    因為翁娉婷的觀點各個都直指問題的中心。
    首先，私人診所就算有什麽問題對李明路造成了傷害，那也是過去的問題。谘詢師的工作是安撫現在、放眼未來，而不是追本溯源去為來訪者過去受過的委屈出氣。
    其次，如果私人診所真的有什麽問題，而南祝仁真的要與之對抗，那南祝仁麵對的困難和之前麵對的王安就遠遠不是一個量級的了。
    甚至於，這個私人診所還關係到江大附屬醫院，進而可能延伸到江大。
    南祝仁是不需要、也沒能力與之進行對抗。
    “與我無關，我專注於來訪者和我現在的工作就行了。”
    “但是啊……不知道為什麽，身體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叫嚷。”
    南祝仁悠悠道。
    那不是什麽所謂的職業道德，而是潛意識的部分上升到了意識層麵，進而不斷地在情緒方麵影響南祝仁。
    煩躁、衝動。
    南祝仁深吸一口氣，沒有進行【情緒重調】，而是利用自己的情緒管理壓下這種異樣的感覺。
    正準備回自己的工位，突然之間。
    “叮鈴鈴——”
    手機響了。
    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上麵寫著【老師】這兩個字。
    “叮鈴鈴——”
    “……”
    南祝仁點開接聽鍵：“喂，老師？”
    那頭傳來一個陌生中摻雜著幾分熟悉的聲音：“是我。祝仁啊，最近怎麽樣啊？”
    “挺好。”
    “好，我最近回國了，聽說你最近也在學校裏麵負責一個聯合項目，有空我們見一麵？”
    “好啊。”
    “嘟、嘟——”
    電話裏麵的交流相當簡短。
    僅僅確定了時間、地點、人物，便匆匆結束。
    好像是決鬥雙方的函帖，發出來的目的不是寒暄，而是為了讓雙方有一個大戰之前的心理準備。
    南祝仁默默看著手機，深吸一口氣。
    【情緒重調】！
    又把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
    “現在，這件事情似乎與我有關了……”
    “如果沒有什麽其他問題的話，這次組會就到這裏結束。大家有個別問題的就來找我個別討論，其他人先散了吧。”
    聽到辦公桌後麵沉穩的聲音，學生們應下。
    隨後是陸陸續續響起來的“老師再見”。
    那些聲音中帶著尊敬、敬畏、乃至於憧憬，這些情緒因為聽得久了甚至都已經讓黃鑫開始熟悉。
    問好後，學生們便陸陸續續地離開，隻剩下有些不安的小眼睛研究生黃鑫、有些莫名但是也跟著緊張的大鼻子師弟。
    以及這次組會的主持者、他們的導師，林笠霖。
    他們剛剛結束一場組會。
    碩士研究生一般是三年的學製，課很少。碩士大部分的理論課程都會集中在研一，等他們按部就班讀到研二之後基本就能把需要在課堂上獲得的學分修滿，也就不會再有學校和學院安排的課程了。
    這個時候，由導師牽頭的“組會”，就代替了課堂，成為學生們最重要的校園生活組成部分。
    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各種實驗、項目、或者亂七八糟的校外工作，具體內容根據導師的情況而定。
    可以說，一名碩士研究生的碩士三年過得好不好，全看導師怎麽樣。
    大鼻子師弟覺得自己目前過得還不錯的。
    小眼睛師兄現在不這麽覺得。
    林笠霖頭也不抬地整理手中的文件。
    好半天之後，他才做出好像才意識到房間裏還有人的樣子。
    “啊，小劉啊，你怎麽還在，最近找到適合的研究方向了嗎？”
    劉攀，也就是大鼻子師弟，愣了愣。
    “還沒……”
    “那不急，你現在就慢慢地看文獻就好，研究方向急不得——你爸爸最近工作還順利嗎？身體還好嗎？”
    “……都好。”
    “都好就行。”林笠霖轉頭看向黃鑫，“你呢，什麽事？”
    黃鑫的小眼睛因為緊張幾乎眯成一條縫了：“南祝仁……”
    “祝仁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了。”林笠霖打斷道，“我接手了，其他還有什麽研究上的問題嗎？”
    “沒有的話就快點走吧，晚了食堂都要沒飯了。”
    黃鑫如蒙大赦，趕忙帶著師弟劉攀匆匆離開。
    等到了樓梯口之後，黃鑫才長出一口氣，露出了舒適的表情。
    “師兄。”看著緊張的黃鑫，劉攀麵露不解。
    “我怎麽總是感覺你很害怕老師？他不是很好說話的嗎？”
    因為你不一樣。
    黃鑫看了一眼師弟，終究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放鬆的不是遠離老師，而是因為南祝仁的事情……”
    黃鑫長舒一口氣：“好在老師現在接手了這件事情。我承認，南祝仁現在是又抱上了一根大腿，還接觸到了比以前更多的谘詢，我現在還是比不上他。”
    “但是現在老師出手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南祝仁難道還有本事把老師也對付了不成？”
    “現在我不怕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中午我請客，師弟，我們……”
    黃鑫的話突然停住。
    因為就在這個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樓道裏麵響起了師姐、師妹們的聲音。
    他和大鼻子師弟在辦公室裏麵沒待多久，所以同組的同門們還沒走多遠。
    又因為心理學的課題組，男生普遍較少，如今所有同課題組在校的男碩士也就黃鑫和劉攀兩人，所以那些還沒走遠的同門，都是師姐和師妹。
    遠遠的，就能夠聽清她們清脆的聲音。
    “師弟，好久不見啊！”
    “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啊，是師兄嗎？沒見過呢，師兄中午好……”
    那些聲音中帶著活力、自由、以及必不可少的憧憬，這些情緒因為聽得久了早就都已經讓黃鑫開始熟悉。
    哪怕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但依舊熟悉。
    黃鑫的小眼睛猛然瞪大——
    那個男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