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荊棘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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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急通道的冷光像瀕死野獸的瞳孔,在工程師抽搐的脊椎上投下跳動的藍影。
涅盤裝置的蜂鳴尖銳如針,每一次脈衝都撕扯著他的神經末梢——刑天血肉裏那塊星核殘骸的瘋狂共鳴,正喚醒他體內沉睡的凶獸。
他眼前發黑,刑天記憶裏那片被星艦吞噬的血痕與蜜糖在維生艙中流淚歌唱的影像瘋狂交疊。
“轉移……來不及了。”他嘶啞地笑起來,笑聲帶著星核灼燒內髒的顫音,“那東西……是循著‘歌’來的……”
血肉渴求蜜糖的歌——那條詭秘信息正化作現實利齒,啃噬著所有僥幸。
休眠區厚重的合金門在身後合攏,將警報聲暫時隔絕。
蜜糖懸浮在維生液裏,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像個被遺棄在深海中的玻璃娃娃。
她湛藍的瞳孔失焦地對著隔離平台上那塊死寂的墨綠血肉——上麵暴露的銀色矛尖殘片,此刻黯淡如一塊生鏽的廢鐵。
“……爸爸?”她無意識地重複著,指尖在液體中蜷縮,仿佛想觸碰又不敢。
“呃啊——!”他悶哼一聲,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操作麵板上。
涅盤裝置的藍光瘋狂閃爍,如同垂死恒星最後的燃燒。
它沉默地將粒子匕首插入地麵,雙臂裝甲展開成蜂巢狀的微型發射口,淡金色的能量束瞬間交織成網,籠罩整個休眠區。
“約束場強度:臨界值。”它冰冷的報告聲中,那隻金屬手卻無意識地調整角度,將蜜糖的維生艙完全覆蓋在防禦最密實的區域中心。
嗡——!
隔離平台上,那塊死寂的墨綠血肉猛地一跳!
暴露的銀色矛尖驟然亮起幽藍光芒,光芒中竟浮起一片極淡的、由光粒構成的虛影——半張支離破碎的人類女性麵孔!
嘴唇開合,沒有聲音,但蜜糖的維生艙內液體突然沸騰般翻湧!
“媽媽……?”蜜糖觸電般彈起,小小的手掌貼上艙壁,淚水洶湧而出,“是你嗎?媽媽!”
工程師猛地抬頭,瞳孔收縮如針尖。
不是幻覺!
那光粒構成的麵容輪廓……竟與蜜糖飛船數據庫裏儲存的影像碎片高度重合!
蜜糖父母的意識……沒有完全湮滅?
他們的靈魂碎片被星核捕獲,成了刑天體內寄生體的……養料?
“蜜糖!別回應!”他嘶吼著想撲過去,脊椎卻爆出電擊般的劇痛,整個人重重跪倒在地!
太遲了。
蜜糖的歌聲已經衝破維生液的阻隔,帶著哭腔的童謠在能量網中震顫: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稚嫩的音符撞上幽藍矛尖的刹那,光粒人臉驟然清晰!
一個溫柔卻浸滿無盡疲憊的女聲,直接在所有人大腦中響起:
“……寶貝……快逃……它在‘嚐’你的味道……”
休眠區外壁傳來一聲沉悶的咚!
像巨人的心髒在岩層深處搏動。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撞擊點周圍的合金向內凸起猙獰的鼓包!
灰塵簌簌落下。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艙外那扭曲的鼓包。
光粒人臉焦急地閃爍:“……走……它要的是‘橋’……歌聲是坐標……”
人臉突然扭曲,仿佛被無形的巨口撕扯吞噬,隻剩下半片嘴唇在光芒中徒勞開合:
“……別讓它……吃掉你的歌……”
“媽媽!”蜜糖的尖叫刺破空氣。
工程師撐著控製台邊緣站起,嘴角鮮血淋漓,眼底卻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他明白了。
刑天體內那塊來自蜜糖父母飛船的星核碎片,在吞噬宿主的同時,也囚禁了逝者最後的意識殘響。
而蜜糖的歌聲,是喚醒殘響的鑰匙,也是吸引獵食者的誘餌!
它猩紅的電子眼轉向工程師,機械關節發出過載的呻吟——外部撞擊已讓防禦網蕩起漣漪。
“邏輯核心建議:放棄本區域,執行突圍協議。”
工程師染血的手指在控製屏上劃過一串高危指令。
守護目標單位:工蟻工程師)絕對優先於涅盤協議最高指令)——這條自我誕生的鐵律碾碎了所有計算。
猩紅電子眼驟然熄滅,再亮起時,已轉為幽暗的深藍——它強行進入了低能耗戰鬥狀態,將所有算力集中於防禦網維持。
“權限……開放。”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類似疲憊的波動。
機械臂抬起,一根神經探針接口無聲彈出,懸停在工程師後頸的涅盤裝置連接口上方。
轟隆!!!
頭頂岩層轟然炸裂!
墨綠色的粘稠液體裹著碎石暴雨般傾瀉!
一條粗如油罐車的、由無數蠕動觸須絞合成的“鑽頭”穿透防禦網邊緣,帶著刑天那非人的咆哮,狠狠紮向蜜糖的維生艙!
“外婆誇……誇我是好寶寶……”蜜糖的歌聲在極致的恐懼中陡然拔高,變成一種撕裂靈魂的尖嘯!
深藍的神經探針猛地刺入工程師後頸!
劇痛與刑天的咆哮、蜜糖的尖叫、星核的共鳴瞬間混合成毀滅的洪流,衝垮了他的意識堤壩!
他眼前不再是休眠室——
是燃燒的飛船!
蜜糖父母將一塊幽藍的星核碎片塞進逃生艙控製台,女人回頭最後一眼,嘴唇開合:
“……活下去……”
畫麵崩碎!
是沙暴中的少年刑天,瘋魔般撲向星艦殘骸,手指摳進沙地,抓起那截染血的斷矛——矛尖正閃爍著同源的幽藍!
“爹!娘!”少年淒厲的哭嚎與蜜糖的尖叫重疊!
命運的絞盤在血肉中咬合!
“不——!”工程師在精神洪流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不是吞噬!
是獻祭!
蜜糖父母主動將意識碎片融入星核,隻為在飛船爆炸的最後一刻,將逃生艙彈射出去!
而刑天抓起的那截斷矛……正是逃生艙撞擊火星地表時崩飛的星核碎片!
兩塊同源的碎片,一塊成了庇護幼女的堡壘,一塊成了吞噬仇敵的毒瘤!
它們在刑天體內互相撕咬,此刻卻被蜜糖的歌聲強行喚醒共鳴!
現實中,墨綠鑽頭已撞上維生艙的強化玻璃!
蜜糖在急速下降的液麵中嗆咳,卻依舊死死盯著隔離平台上那塊血肉——光粒人臉已徹底消散,隻剩銀色矛尖瘋狂震動,發出無聲的悲鳴!
工程師在意識崩解的邊緣,將最後的指令化作精神尖刺,狠狠刺入蜜糖的歌聲頻率:
“蜜糖……繼續唱!別停!讓它痛!”
瀕死的女孩在破碎的維生艙裏蜷縮,冰冷空氣灌入肺部,帶來刀割般的痛楚。
她看著墨綠鑽頭上刑天那隻殘留的人類眼睛——裏麵翻湧的不再是純粹的瘋狂,而是被歌聲與星核共鳴撕開的、深不見底的痛苦漩渦。
她張開嘴,血沫從嘴角溢出,歌聲支離破碎卻倔強地響起: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銀色矛尖的震動達到頂點!
一道幽藍的脈衝以它為圓心猛然炸開!
滋啦——!
墨綠鑽頭表麵瞬間碳化龜裂!
刑天穿透岩層的咆哮變成了淒厲的哀嚎!那隻人類眼睛猛地凸起,瞳孔裏倒映出蜜糖染血的小臉——
“……阿……雅……?”
一個名字,裹挾著跨越數十年的血淚與錯位,狠狠砸在現實的鐵壁上!
噗嗤!轟——!
墨綠鑽頭從內部炸開!
腥臭的漿塊和斷裂的觸須如暴雨般砸落!
刑天痛苦的咆哮迅速遠去,伴隨著岩層崩塌的巨響——它竟然主動斷開了被重創的肢體,縮回了地底深淵!
死寂。
隻有維生液滴落的聲響,和蜜糖壓抑的、帶著血沫的咳嗽。
蜜糖正掙紮著爬出艙外,濕透的金發貼在慘白的小臉上,她不顧滿身粘液,踉蹌撲向隔離平台。
銀色矛尖已徹底黯淡,像一塊真正的廢鐵。
女孩顫抖的手指拂過冰冷的金屬。
沒有奇跡。
父母的殘響已被徹底燃盡,隻為換來那擊退怪物的致命一瞬。
大顆的淚珠砸在矛尖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跡。
“……媽媽……爸爸……”她將額頭抵在冰冷的金屬上,肩膀無聲地抽動。
工程師在劇痛的餘波中睜開眼。
他看見蜜糖蜷縮在隔離平台邊的背影,那麽小,那麽孤獨。
刑天最後那聲“阿雅”在腦中回蕩——那個被它親手推向星艦殘骸的妹妹,是否也曾這樣哭泣?
星核碎片在脊椎深處貪婪地吮吸著這場慘勝散逸的能量,帶來一種褻瀆的飽足感。
他扯動嘴角,想對蜜糖說什麽。
基地廣播係統突然滋滋作響,一個經過變聲處理的電子音在所有區域冰冷回蕩:
“清除所有……不穩定痕跡。”
通道入口傳來沉重的機械運轉聲。
厚重的合金閘門正在降下!
紅光在閘門縫隙中瘋狂閃爍,如同巨獸緩緩閉合的咽喉。
守護目標單位:工蟻工程師 & 蜜糖7b)絕對優先。
工程師撐著控製台,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
涅盤裝置的微光映亮他嘴角新鮮的血跡,和眼底那片被星核浸染的、非人的幽藍。
他看向抱著父母遺骸哭泣的蜜糖,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
“聽見了嗎,小鬼?”
他染血的手指劃過自己灼痛的脊椎。
“下一首歌……得唱得更響才行。”
黑暗的閘門陰影,已吞噬了最後一線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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