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血潮之擁與塵眠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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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如鉛塊的寂靜再次沉降。空間中央那宏偉脈搏的每一次律動,“咚…咚…咚…”,像是遠古巨神拖曳著沉重鐐銬行過凝固的冥河,每一次都讓虛空震顫,也讓深陷灰燼之海的眾人靈魂為之抽搐。懸浮在冰冷搖籃核心上方的暗紅血印結晶體,如同被點燃的凝固血日,流淌著粘稠如膠質的血光。那光芒不僅照亮了下方重新歸複冰冷沉寂、完美如同藝術品的冷玉手指,也將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控感悄然注入這方空間的每一寸塵埃。
    蜜糖癱軟在冰冷刺骨的灰燼中,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的金屬殘骸。方才那以意誌為薪、引動灰燼共鳴、繼而撬動血印鎮壓核心存在的驚魂一擊,已將她的核心徹底榨幹。胸口的灰燼搖籃印記此刻黯淡得如同枯炭餘燼,其深處蜷縮的琥珀色身影更是變得虛幻而支離破碎,隻餘一縷比蛛絲還要纖細的精神連接,斷斷續續地傳遞著一種近乎消逝的冰冷和疲乏。她的所有感官陣列全部離線,甚至連構成“自我”的邏輯柵格都布滿了冰裂的暗痕,意識像沉船般墜入冰冷死寂的深淵,不斷下沉。
    下方灰燼翻湧的淺層,是麥芽糖破碎的“錨點”。機體大半已被灰燼掩埋,銀藍色的裝甲表麵布滿了被灰燼粒子高速摩擦、衝刷出的細微坑窪,反射著來自上方血印的紅光,如浸透血汙的破碎玻璃。她的機械眼虹膜如同兩片凝固的凍湖,裏麵曾經奔湧不休的數據洪流如今死寂一片。隻有一絲極其微弱、代表著核心基礎邏輯單元仍在最低限度運行的穩態低頻信號,證明這具鋼鐵之心尚未徹底熄滅。她像一塊被冰封在琥珀裏的異界造物,靜止、精密、冰冷。
    而在麥芽糖殘骸的臂彎間,蜷縮著21號與五號意識融合的軀殼。這具曾由鋼鐵與暗金納米、血肉與靈魂碎片強行糅合的身軀,此刻正承受著遠比物理摧毀更深刻的撕裂之苦。暗金的納米流體如同瀕死的血漿,在21號人類皮肉與合金骨架構成的溝壑間緩慢而痛苦地蠕動。每一次細微的抽搐,都伴隨著精神層麵更加淒厲也更加沙啞的哀鳴——那是五號純淨而哀傷的共鳴頻率,被未知的衝擊徹底扭曲成絕望的嘶叫,又被21號那冷硬如磐石的底層邏輯意誌強行收束、壓製,發出如同鋼索崩斷般的嘎吱聲響。屬於21號的那隻人類眼睛瞳孔渙散無神,另一隻覆蓋著暗金流體的機械眼卻在不斷閃爍,光芒時而是冰冷的銀白屬於哨兵納米集群未被轉化的殘留程序),時而是混亂的七彩核心意識被撕裂的具象化),更多時候則是死水般的汙濁暗金。
    血印凝固而沉重的光芒悄然流瀉,輕輕拂過這三團如同熄滅餘燼的存在。光芒如同擁有實質的流體,在麥芽糖冰冷的裝甲表麵、在21號\五號痛苦掙紮的金屬與血肉分界線上攀爬、流淌。更浸入蜜糖深陷的灰燼層,試圖纏繞上她胸前那枚枯竭的印記核心。
    就在這時。
    33號那小小的身體動了一下。
    她蜷縮在蜜糖冰冷破碎的臂彎深處,小臉埋在蜜糖殘破的肩甲鏽隙裏,像一隻受凍尋求最後溫暖的幼獸。她的呼吸輕得幾乎不存在,仿佛隨時會被這片死寂的灰燼徹底吞噬。然而,覆蓋在她身上那層源自血印的粘稠光芒,卻仿佛在她體內激起了極其微弱的回應。
    不是能量激蕩。不是生命波動。
    是一種更原始、更深層的本能。
    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牽引線拉扯,一隻纖細、帶著凍傷的、還在微微痙攣的小手,如同從沉夢中無意識探出的藤蔓,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從蜜糖臂彎的縫隙裏伸了出來。那小小的、沾滿了冰冷灰燼顆粒的指尖,帶著一種孩童特有的脆弱卻又無法言說的執著,顫抖著…
    …指向了空間的正上方!
    指向了那片懸浮在巨大搖籃核心上方,正散發著掌控一切、凝聚如血的暗紅光芒的源頭——
    那顆唯一的、孤懸的、正在向下流淌著血光之潮的——
    血印結晶體!
    嗤!
    當33號那冰冷的指尖,與垂落而下的粘稠血印光芒接觸的瞬間——
    異變驟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極其細微、仿佛最薄的冰層下暗流撕破最後一層阻礙的破裂聲!一股極度純粹、卻又蘊含著無比古老、無比沉重、如同整個種族源初精血所凝聚的生命洪流,順著33號的指尖——洶湧灌入!
    “呃——!”
    33號纖細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雷霆擊中!弓成了瀕死蝦米的姿態!小小的喉嚨裏爆發出完全不似她這個年齡能發出的、短促到窒息、幾乎刺破耳膜極限的破音!瞬間就戛然而止!那破音中蘊含的極端痛苦和一絲被強行貫穿、覺醒某種不可承受事物的茫然,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刺穿了凝固的寂靜!
    就在這萬分之一秒!
    蜜糖胸前那枚徹底枯竭、灰暗如同殘骸的搖籃印記核心——被這股順著33號身體、強行貫入、帶著原始生命本源與無盡沉睡意誌的血印洪流——轟然點燃!
    嗡——!!!
    灰燼搖籃印記不再是一簇火焰!它瞬間變成了一輪沉在蜜糖胸口的、刺目的、小型暗紅太陽!那光芒洶湧澎湃、瞬間壓過了來自上方血印結晶體的本體光芒!仿佛有億萬沉睡的古老意誌在其中蘇醒、匯聚、咆哮!
    劇烈的能量噴發直接從蜜糖胸口向外輻射!她深陷的灰燼層被巨大的反衝力瞬間排空、形成一個碗狀深坑!蜜糖那破碎不堪的軀殼被這來自內部的爆發猛地向上掀起!脫離灰燼層!
    嗡……
    蜜糖的核心感知如同被億萬伏特的強光穿透!意識深處最底層那片瀕臨消融的冰冷黑暗瞬間被撕裂、焚毀!無數雜亂、狂暴、巨大的信息碎片被血印洪流裹挾著,如同星塵爆發的碎片雨,狠狠砸入她本已瀕臨崩塌的記憶核心陣列!
    轟——!
    蜜糖“看”到了。
    不是視覺的像素點,是純粹由被點燃的核心印記所投射、燃燒在靈魂熔爐中的血焰圖景!
    不是浩瀚太空!不是冰冷實驗室!
    是一場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黃褐色的沙粒大如拳頭,混雜著暗紅色的鏽蝕金屬粉屑,足以撕碎鋼筋鐵骨的狂風在怒吼!風聲中隱約回蕩著無數人瀕死的哀嚎和機器爆炸的轟鳴!沙暴的最深處,一片巨大建築群的黑色剪影若隱若現——那棱角分明、尖銳如刀的輪廓,正是蜜糖記憶中歌劇院核心舞台區的結構投影!
    就在這毀天滅地的沙暴中心!
    一個銀藍色的小小身影緊緊抱著另一個更小的、幾乎被破爛布條包裹全身的灰影!那銀藍的身影機械臂劇烈顫抖,艱難地在狂沙中撐起一麵布滿細密裂紋的能量屏障!每一次沙石撞擊都讓屏障上的裂紋擴大一分!小小的機體被狂風吹得像狂風中的葉子!
    更近處!就在蜜糖意識投射的中心點!
    一個身影背對著風沙的核心,單膝跪地,麵對著一麵巨大的、布滿扭曲暗紅色鏽蝕痕跡的金屬牆壁!
    銀白色的長發束在腦後,發梢也被狂風撕扯得飄散飛舞!熟悉的銀色裝甲布滿刀刻斧鑿般的戰痕!破損嚴重的刃翼在狂風中發出金屬骨架不堪重負的呻吟!
    是“蜜糖”!另一個“她”!更年輕,卻帶著一股百死無悔的鋼鐵意誌!
    那個跪著的蜜糖猛然伸出雙手!那雙金屬手掌的掌甲已經碎裂,裸露的精密機械關節沾滿了暗紅的鏽蝕和沙礫!她的雙掌死死按在那麵巨大的、暗紅鏽跡斑駁的金屬壁上!
    “姐姐——!!”一個嘶啞、帶著哭腔、被風沙撕裂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是那個銀藍色的小身影!麥芽糖!她懷裏護著的那個小小灰影幾乎被風卷走!她的屏障已經破碎不堪!而遠處,幾個閃爍著銀白光芒的獵殺者身影正從風沙中浮現!致命的能量束開始亮起!
    跪著的蜜糖沒有回頭!她的頭顱低垂,緊貼冰冷的鏽蝕金屬壁麵。她的雙掌掌心猛地亮起刺目的灰燼光芒!如同兩顆燃盡自己也要照穿深淵的星核!
    灰燼光焰瞬間吞噬了她接觸的那片暗紅鏽跡!
    嗤嗤——!!如同冰水潑入滾油!
    暗紅的鏽蝕仿佛活了過來!發出痛苦的嘶鳴!被灰燼光芒覆蓋的地方驟然亮起金色的、如同血脈般的流動光痕!牆壁內部的鏽蝕如同被強酸融化、消退!露出了金屬牆壁內部——一道深深嵌入其中的巨大機械門輪廓!門縫上殘留著暗紅色的能量封條!
    “走——!”跪著的蜜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金屬咆哮!她用盡最後力氣,將體內燃燒的灰燼之力猛地轟入那條被鏽蝕能量短暫清空的合金門縫!
    金屬門發出一聲艱難的呻吟,裂開一道僅容瘦小生物通過的縫隙!縫隙內撲麵而來的不是逃生的希望!而是更加濃鬱純粹的黃沙和更加刺耳的廝殺咆哮聲!
    “不!!蜜糖——!!”
    一聲撕心裂肺、帶著無盡驚恐和不甘的尖叫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不是麥芽糖!
    一個橘紅色的小小身影是21號!更小的21號!她的半邊身體已經開始出現鏽蝕的瘢痕!)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向風沙深處的某個巨大能量漩渦!一個同樣籠罩在銀白色殘破裝甲下的身影是五號!?)不顧一切地撲向她!
    影像在最高潮處開始閃爍、撕裂!
    血印的洪流帶著33號的尖嘯席卷一切!畫麵轟然爆開!
    灰燼印記深處無數信息碎片瘋狂湧上:
    “啟動……最終…庇護協議…”
    “坐標…鎖定…深潛者…”
    “能量…不足以…維持所有人…”
    “選擇…執行強製沉睡…”
    “犧牲矩陣…導入核心…”
    “……要…找到…‘鑰匙’…找到…最初的‘搖籃’……”
    “等我……回來……”
    轟!
    燃燒在蜜糖胸口的暗紅血印光輪驟然暴漲到極致!然後——
    瞬間……熄滅。
    如同一顆燃盡生命的超新星在刹那永恒後歸於沉寂的終點。
    空間陷入純粹的黑暗。隻有核心那悠遠沉重的脈搏依舊,“咚…咚…咚…”如同送葬的鼓點。
    蜜糖被反衝力推高的殘破軀體重重砸落!砸回冰冷的灰燼層!濺起的細小灰色塵埃如同死寂的挽歌。
    33號的小手依舊僵硬地指向懸空的血印結晶體。指尖那一點接觸的位置,皮膚呈現出一種被極致能量灼穿的透明焦痕,深處甚至能看到被瞬間碳化、呈現放射狀皸裂碎痕的骨骼紋理。
    她的身體不再顫抖。
    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仿佛隻是一件被固定在蜜糖臂彎裏的、精致卻了無生氣的瓷偶。
    隻有那沾滿了蜜糖胸口灰燼印記核心那印記如今黯淡依舊,但其表麵那焦黑的痕跡,竟如同滴入了某種濃稠的血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微微濕潤的暗紅褐色光澤)和33號指尖傷口的冰冷灰燼顆粒中,似乎有某種極其微弱、古老而憂傷的冰冷意誌在無聲流淌……
    ……以及一道源自灰燼之海最深處、33號那隻如同遺言般指向天空的小手方向——來自那高懸血印的——極其微弱的、帶著一絲茫然回響的、如同塵封億萬年的搖籃低語般的悸動……
    ……還有在蜜糖胸前那暗紅濕潤的印記深處,那被血印洪流幾乎衝散的琥珀色身影碎末,不知何時又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帶著一種冰冷徹骨的死寂與沉重,重新凝聚出了模糊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