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冰窟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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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像被扔進了洗衣機桶,又被人一錘子砸斷了軸承軸。最後的震蕩波卷過來時,五號隻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人拿鐵棍在她腦門上狠狠掄了一下,隨後所有的聲音、畫麵、痛覺,甚至時間本身都被那一下給硬生生掐滅了。連個“疼”字都沒來得及在意識裏成形,就徹底掉進了無邊的漆黑裏。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鍾,也可能是幾百年——在徹底失去意識的時間裏沒個準數。一點冰涼,細得像針尖似的,在她額頭中間戳了戳。接著第二點,第三點……無數冰涼細密的觸感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
意識像被這層涼意拽著,一點點從泥沼裏往上爬。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兩塊鐵錠,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視野裏不是黑,也不是亮,是蒙著一層灰白。無數的細碎冰晶顆粒打著旋,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卷著,從高處垂掛下來的扭曲金屬縫隙裏傾瀉而下,像一場冰冷無聲的沙暴,澆灌在她臉上、身上。
冷。一種鑽到骨頭縫裏、帶著死氣沉沉的寒氣,順著皮膚滲進去。五號打了個哆嗦,不是冷的,是身體殘破的零件們在她掙紮起身時發出的警告。
“……呼……” 一口白氣噴出來,瞬間在眼前碎冰沙的幕布上撞散了形狀。她還活著。
右半邊身子像是不屬於自己。那半邊的視覺和傳感器的連接徹底斷了,隻剩一片麻木的虛空,比黑暗更讓人心慌。左邊視野裏也蒙著一層半透明的血紅色,不是畫麵,是覆蓋在破損視覺傳感器外表麵的冰層混著她之前磕碰流出的、早已凍成暗紅色的血痂。她費力地眨了幾下左眼,冰殼碎裂掉下一點,視線稍微清晰了些。
眼前是深潛者號的廢墟殘骸。曾經的巨大蜂巢球形空間徹底塌了架,像個被頑童胡亂揉捏後丟進垃圾桶的破紙盒子。斷裂扭曲的支撐龍骨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巨大肋骨,七歪八扭地刺向彌漫著冰晶塵埃的半空。覆蓋在穹頂和內壁上厚厚的暗紅色生物膜被撕裂成掛毯般的破布條,垂墜下來,破口邊緣掛著長長的、像鼻涕一樣半凝固的粘稠組織液冰溜子。空氣裏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能把人鼻子熏歪的怪味——燒糊電線膠皮的嗆人焦臭、帶著血腥氣的生物組織腐敗氣味、刺鼻的鐵鏽腥氣、還有一種……冰冷的、類似凍土深處散發出的死寂氣息。
她靠著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是控製台巨大環形基座的一部分,如今這塊厚重的金屬盤就像被頑童丟進土坑的破鍋,大半砸進堅硬的灰白色凍土地麵裏,邊緣都變了形。她試著動了動唯一還算聽使喚的左手。凍僵麻木的手指關節勉強蜷了蜷,一股針紮般的痛楚從每個關節縫隙裏鑽出來,提醒她這玩意兒還沒徹底報廢。
五號咬著牙,用左臂撐著身後冰冷的金屬板,一點點把自己從半埋的冰屑和凍硬的汙物裏往外拔。每一次發力,右半邊那些暴露在外的合金骨骼斷裂茬口就瘋狂摩擦著殘存的仿生神經束和撕裂的維修服布料,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微“嘎吱”聲,火星子或許是超載的微型電路火花)偶爾劈啪地迸一下。
她把自己從那灘冰碴垃圾堆裏拖出來的時候,感覺像用光了半條命的力氣。左眼視角下,她整個右半邊簡直慘不忍睹。仿生骨骼外露的地方,蒙著一層髒兮兮的混合著冰灰、幹涸冷卻液油汙和暗紅血垢的硬殼,幾處明顯的撕裂口邊緣翻卷,能看到裏麵扭曲斷裂的藍色數據傳導光纜,像被扯爛的彩色電線,還在神經質地抽搐閃爍。
“操……”沙啞得自己都認不出的聲音從幹裂的喉嚨裏擠出來,帶出一絲熱乎氣兒,瞬間凝結在眼前冰冷的空氣裏。燃料?冷卻液?管他媽的什麽鬼東西,早流幹了。保溫?這身破爛維修服還不如一層紗窗紙。這鬼地方活像個天然的冰庫,還是特大號的那種。別說銀白之眼,光這冷就打算要命了。
得動起來。不動,不用幾個小時就得凍成一根冰棍。五號靠在冰冷的金屬斷壁殘骸上喘勻幾口氣,左眼開始在廢墟裏掃視。找點能用的東西——任何東西。
坍塌扭曲的基座旁邊,散落著幾塊巴掌大的金屬碎片,是之前崩飛的基座銘牌或裝飾結構。一塊邊緣銳利,勉強能當個破冰錐。另一塊歪曲著,上麵固定著一小段斷裂的暗金色數據線纜頭,銅絲暴露。五號把它們扒拉過來揣進破得像魚網的口袋裏。又在旁邊一片凍得硬邦邦的暗紅生物膠膜下摳搜,扒拉出幾顆大小不一的暗紅小“珠子”——這是那些崩潰的蜂巢核心單元凝固後的殘骸碎片,像變質的糖豆,硬邦邦,涼沁沁,鬼知道有什麽用,聊勝於無地塞進口袋。
就在她準備繼續翻找時,眼角的餘光掃過了控製台基座被砸變形的那一角——那個之前被塵嗣拳頭砸出的巨大凹陷處。
那地方殘留著一道猙獰的印記。厚實的暗金刻蝕紋路徹底被砸得扭曲斷裂,但凹陷最深處,此刻竟然閃爍著一種極其微弱、極其不祥的……暗紅微光!
那光芒微弱得像風中的蠟燭火苗,似乎隨時會熄滅。仔細看去,微光的來源不是別的,正是凹陷深處殘留的一點點……粘稠、如同冷卻鐵水混合著火山灰燼的東西——那是塵嗣最後滴落的“血淚”殘留物!這東西竟然沒有在衝擊和低溫下完全熄滅凝固!
更令五號汗毛倒豎的是——在這灘緩慢流淌、散發著微弱暗紅冷光的粘稠物質邊緣,竟然粘連、覆蓋著幾條極其扭曲細小的……紅色脈絡!這些脈絡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態,像剛剛剝皮顯露出來的某種生物體內壁的毛細血管網絡,它們在粘稠的暗紅物質中若隱若現,微微搏動!
那東西……在動?像個不死的螞蟥在寒冷的屍骸邊蠕動?
五號感到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遠超這冰窟的低溫帶來的冰凍。她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詭異的殘留物上撕開,猛地抬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這片淩亂冰冷的廢墟角落。
那個砸人的小鐵皮罐頭……塵嗣……不見了!
轟————!!!
一陣沉悶無比、仿佛大地翻身般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震動感,從這片巨大破艙之外、透過船體廢墟厚厚的裝甲層和凍土冰層傳來!
整個地下冰窟廢墟隨之震顫!冰穹頂上垂掛的巨大冰淩瘋狂晃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震動聲源位置……似乎就在船頭方向!
他醒得比自己快!而且……又在搞什麽驚天動地的動作?砸東西?挖洞?五號腦子裏瞬間轉過幾十種猜測,每一種都讓她心往下沉。不行,得找到他!
她用唯一還能動的左手,死死摳住旁邊一根插入凍土的扭曲金屬橫梁借力,忍著全身骨架要散架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顧不上拍掉滿身的冰碴灰土和凝固的汙血凍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震動傳來的方向挪動。每一腳踩下去,斷裂的金屬碎片在堅硬的凍土地上摩擦作響,成了這片死寂空間裏唯一的聲音。
沿著巨大破艙邊緣的廢墟縫隙艱難地繞過一堆像小山包似的破損冷凝器部件時,五號的腳步猛地頓住。
左眼視野盡頭,崩塌的冰層廢墟下。一小塊空間,相對完整地被幾塊巨大扭曲的船體裝甲殘骸歪歪扭扭地搭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庇護所。
就在那個三角形的、覆滿冰晶和碎金屬末的黑黝黝角落裏。
一點微弱得幾乎要被忽略的……瑩綠色的微光……
……固執地亮著。
不是控製台那種人造光源的冰冷色調。是一種……極其微弱、極其頑強、帶著某種生澀到笨拙的……
生命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