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密封門的機械鎖發出沉悶的釋放聲。刺眼的白光像手術刀般劈開過道，照在黛菲沾滿汙跡的臉上，也照亮了角落陷入昏迷的男孩。艾莎靠在血跡斑斑的牆壁上喘息，碧綠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
    “莉娜…？”艾莎的聲音嘶啞，帶著不敢置信。
    門口站著的女人穿著磨損嚴重的白色實驗袍，纖細的腰肢和灰藍色的頭發是方舟七號標誌性的特征，但那雙眼睛——曾經充滿邏輯銳氣的眼睛，此刻卻深陷在眼窩裏，燃燒著一種冰冷的、近乎瘋狂的光芒。她的視線越過疲憊的船長，直接鎖定在黛菲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鎖定在黛菲掌心的蓋亞那微弱的光芒上。那層覆蓋在黛菲左手上的金色流體似乎感受到了強烈的敵意，不安地收縮了一下。
    “蓋亞…”莉娜的嘴唇無聲開合，沙啞的聲音帶著電流般的震顫，“那個毀滅一切的胚胎…竟然真的孵化出來了…”她的目光從蓋亞移向黛菲手腕上死皮灰印下蠢動的墨綠絲線，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沙丘意誌的烙印，蜂巢熵能的殘留，艾麗西亞灰燼裏的餘燼…然後是她。完美的培養皿，黛菲執行官。沙丘選你當刀，蜜糖選你當熔爐，蜂巢選你當載體…現在，你捧出了最終毒果。”
    黛菲無視了那股冰冷，強迫自己迎著刺眼的白光和莉娜令人窒息的目光站穩。“博士，核心的求救信號是你啟動的。我們需要避難空間。清理那團綠霧才能救人。”她瞥了一眼地上氣息微弱的男孩。
    莉娜發出一聲短促的、毫無笑意的輕哼。她伸出一根白皙卻沾染著機油汙痕的手指，指向黛菲。“避難？小執行官，你是所有災難的錨點。當你走進這扇門，就等於把引爆裝置的起爆器帶進了火藥庫。”她的目光掃過黛菲的左手蓋亞，又落在她手腕的灰痕上。“‘錨點’？男孩說得很清楚。蜜糖核心破碎後散落的能量，被你身體裏的風暴吸引，重新凝聚成‘蓋亞’，它本身就是活的信號塔，吸引一切未被消滅的殘響！綠寶是循著蜜糖的味道撕開空間咬上來的！至於沙丘…” 莉娜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寒意，“你真以為它死了嗎？它的部分意誌已經融進了你手腕那層死皮裏…就像蓋亞寄生在你手上！你活著，它們就活著。這扇門後的核心防火牆，是我和艾麗西亞共同設計的囚籠，隻囚禁蜜糖最後一步誕生的‘胚胎本體’——也就是你手裏那個金色的寄生蟲！你現在帶著它進來，就像把火星帶進了氧氣艙！”
    過道裏彌散開的墨綠薄霧似乎適應了環境，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凝聚成一張模糊扭曲的臉，貼伏在冰冷的牆壁表麵遊動。綠寶那粘稠冰冷的精神低語如同毒蛇滑進每個人的耳膜：
    …小博士…說得好…這女人就是個大號蜜糖罐子…關著我…也泡著她自己…還有那個金色的小蟲子…餓…快把核心能量切開一條縫…隻要一點點…隻要一點點她的恐懼就能… 聲音帶著垂涎欲滴的貪婪。
    艾莎猛地拔出一把藏在腿部綁帶裏的短刃，刀尖指著牆壁上遊弋的綠寶虛影，又指向莉娜：“莉娜！我不管這些瘋子說什麽！那個孩子需要治療！還有你，沙丘的執行官，如果你的人形自走災厄體質不想死在這過道裏喂鬼，最好讓那個博士把門徹底打開，清理掉這個精神汙染源！”
    莉娜冰冷的視線終於從黛菲臉上移開，落在艾莎身上，帶著一絲嘲諷：“清理？艾莎艦長，你以為在方舟七號徹底崩潰、被沙丘意誌撕碎的時候，是誰護住了核心區最後這一小塊淨土？艾麗西亞在灰飛煙滅前留下的最後防火牆程序指令是：‘等待蓋亞的坐標信號並收容，不惜一切代價阻擋核心汙染源進入最終數據核。’”莉娜走近一步，指向黛菲右手腕的灰痕：“汙染源，就是她！就是寄居在她骨血裏的沙丘烙印！而載體，”她指向蓋亞，“就是她孵出來的蛋！收容？就是讓她們和那個汙染源一起爛死在這條防火牆通道裏！包括你！”
    冰冷的現實像冷水澆頭。通道盡頭唯一的生路，竟意味著永恒的囚禁。黛菲低頭看著掌心微微起伏的金色流體。蓋亞傳來微弱、但清晰的感知：周圍的空間壁壘無比堅固、隔絕一切，隻有牆壁上那個墨綠色的臉在徒勞地啃噬著冰冷的合金。
    ……母親……蓋亞……怕……牆好硬……啃不動……那個綠蟲好吵……莉娜的心跳……在說謊……她的恐懼…在變顏色…好多說謊的顏色……
    謊言？黛菲猛地抬頭看向莉娜博士那雙燃燒著瘋狂之火的眼睛！蓋亞的本能感知是混亂而直覺的！
    就在這時！
    核心密封門內側的燈光突然變成刺目的紅色！一個巨大的、顯示著“核心數據庫深度訪問請求通過”的虛擬界麵猛地投射在莉娜身邊！發出嗡嗡的低鳴！莉娜博士臉上瞬間閃過無法掩飾的巨大驚愕！
    核心防火牆警告：檢測到“白鴿協議”激活！指令來源：休眠密匙組！訪問目標：核心數據庫蜜糖項目最終報告！ 冰冷的合成音回蕩在通道裏！
    “不可能！”莉娜失聲驚叫，“‘白鴿’在七年前就被艾麗西亞親自清理了！所有密匙都……”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猛地看向角落裏那個昏迷不醒的男孩！
    那男孩胸前的金屬狗牌在紅光映照下極其顯眼！牌子上刻著一個抽象的白鴿徽記！他的眼睛緊閉著，呼吸微弱，但嘴角卻極其隱秘地、極其艱難地牽動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快得像幻覺！同時，蓋亞在黛菲腦海中更清晰地尖叫：
    [莉娜的心跳在說——害怕！蓋子要開了！說謊要破了！]
    牆壁上，綠寶那張模糊的墨綠臉孔爆發出癲狂的、垂死掙紮般的貪婪和興奮：
    啊哈！破洞！好香的破洞味！給我！莉娜！給我那條縫！我要鑽進去吃蜜！
    莉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向後退了一步。虛擬屏幕上，“白鴿協議”授權通過的條目下方，一個新的“最終報告解壓請求”正在瘋狂閃爍！
    密封門後方，那真正核心數據核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低沉卻穩定的機械運轉聲！厚重的安全插栓正在一根根彈開！
    “阻止它！莉娜！停止解壓報告！”艾莎不顧傷痛，撲向虛擬控製麵板！但無形的防護力場瞬間將她彈開！隻有被授權者才能幹涉！
    “不……不是我激活的！‘白鴿’是誰？！”莉娜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混亂和恐慌！她對著那個角落昏迷的男孩嘶吼，“是你？你到底是誰？！密碼在哪裏？！核心數據核……艾麗西亞的真相……絕對不能被公開！”她衝過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領！
    就在這時，男孩一直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裏麵毫無被折磨的虛弱，隻有一種沉靜如水、卻又洞察一切的淡然！他無視了莉娜掐著他衣領的手，目光穿過扭曲的空氣，穿過恐慌的莉娜，直接落在黛菲身上。
    “密碼…在她身上。莉娜博士…也一直…在你心裏沉睡…‘白鴿’從來…不曾消失。”他的聲音依然沙啞，卻奇異的平和，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莉娜心頭。他的目光掠過黛菲手腕的死皮灰印，最終定格在蓋亞包裹著的左手。
    “蓋亞…不是毒果。她是鑰匙…真正的…鑰匙。”
    男孩的目光清澈得刺目。
    “也是…陷阱。”
    核心密封門的最後一道重鎖，伴隨著巨大而悠長的金屬滑音，徹底解鎖開啟。比過道亮十倍的純白光芒瞬間淹沒了一切！一股混雜著數據流嗡鳴、遠古機械低吟以及無盡歎息的複雜氣息撲麵而來！莉娜僵在原地，抓著男孩衣領的手緩緩鬆開，眼中那股瘋狂的火焰熄滅了，隻剩下一片荒蕪的灰色。
    綠寶那張貼在牆上的墨綠臉孔爆發出極致的狂喜與貪婪，尖叫著就要向那洞開的光源撲去！
    男孩卻緩緩抬起沒被捆住的那隻手，指向門口洞開的純白空間深處，聲音平靜，卻清晰地穿透綠寶的尖叫：“艾麗西亞最後的留言…在那裏。‘白鴿’的真相…也在那裏。要進去看看嗎？”
    “所有追逐蓋亞的人？”他的視線掃過黛菲手腕、蓋亞流光、牆上墨綠鬼臉、莉娜慘白的臉。
    “進去，就沒有人能再出來。門…隻進不出。”
    “這就是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