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勒獨立病房的破損門前風聲鶴唳。加固型醫療級合金碎屑像凋零的金屬花瓣般散落一地。安保主管攥著數據板的手微微發抖：“泄壓緩衝閥…能量傳導束…全部撕裂性崩斷！這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是有戰術級定點破門炸彈貼內爆破——”
    “沒有爆炸物痕跡。”銀灰半蹲在扭曲的門邊，銀灰色的瞳孔專注掃過碎片邊緣，“隻有單向應力衝擊波殘留痕跡…像被看不見的拳頭從門內一拳砸出來。”
    艾琳沒參與混亂的現場分析。她指尖那縷金線在安靜的病房內無聲流轉，像某種懸絲診脈般拂過凱勒熟睡的臉頰、手臂上呼吸般明暗交替的葉狀金紋，最終縈繞在刑天頸後那片銀羽烙印上——“這裏…”她聲音低得如同歎息，“通道…正在變寬…”
    刑天抱著昏睡的凱勒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聞言目光銳利地投來：“什麽意思？我和他之間的‘連接’？”他還能感到胸口那片殘餘的冰冷恐懼，如同在北極基地被蓋亞的意念掃過時的感覺。
    艾琳指尖一收，金線消散。她眼中流轉著一種奇異的光澤：“不是你們之間的連接…是‘世界’的連接。”她的目光投向虛空某處，“莉亞留下的能量…不隻是殘存在你們身上的烙印…它在世界的骨骼縫隙裏醒來…像個被吵醒的巨人…現在…它需要一個聲音去傾聽了…”
    話音未落，病房外刺耳的蜂鳴警報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醫療中心本就不穩定的寧靜！紅色警示燈開始瘋狂轉動！整個樓層的地板都在高頻微震！
    “怎麽回事？！”安保主管吼向通訊頻道。
    “中心區生物實驗室！能量泄露！未知高維輻射！”
    陳薇操控的輪椅已經停在門口，雙手仍按在膝上那塊溫潤的墨藍晶體上——那點微藍此時如同蘇醒的心髒般穩定搏動！她迅速接通自己腕上的醫療數據監測端口：“調取泄露核心區實時監控影像！我要看粒子級能量構型回波！”
    權限被瞬間批準。一道全息光屏在狼藉的地板上展開，顯示出地下一層核心實驗室慘烈的景象——一座標號為07的重型量子醫療艙正發出瀕死般的藍白色輝光，艙門被某種由內而外的巨大力量撕開！粘稠的金色能量如擁有生命的血漿般在昂貴設備間蜿蜒流淌，所過之處，金屬蝕刻下深深的刻痕！更駭人的是那些被沾染能量的研究員——他們的身體正以非自然的方式扭曲、拉伸！有人驚恐地看著自己開始液化滲金的手臂狂吼！空氣裏漂浮著一層不祥的金色蒸汽！
    “新型蓋亞感染？！”安保主管聲音變調。
    “不！是共鳴！”陳薇的聲音壓過刺耳的警報，“看那個！”她猛地點向影像一角——
    一根細長、半透明的金色能量導管正在空中瘋狂扭動！它本應連接在醫療艙的能量核心接口上！此刻，它被從物理接口上“扯”了出來，無意識地抽搐甩動！而在它能量紊亂的核心位置，一小點純粹刺目的銀白色光芒正在急速脈動，如同一個被囚禁的靈魂在掙紮！
    陳薇指尖點在銀白光點上將其鎖定並放大：“莉亞北極爆炸中釋放的‘純淨核心流’的殘留物！它被這間頂尖實驗室的設備無意識‘誘捕’並固定住了！”她的聲音因驚愕微微拔高，“現在醫療艙突然失控的內爆能量場像砸碎了水晶杯！把它解放出來了！它在無序生長！正在試圖尋找新的‘共鳴體’！新的‘接口’！”
    仿佛是驗證陳薇的判斷，影像中所有正在異化的研究員動作猛地一僵！下一秒他們的身體不再隨意液化或掙紮，而是齊刷刷轉向了同一個方向——穿透層層合金壁壘，直指地表之上陳薇他們所在的位置！所有被能量汙染、正在尖叫或半溶化的嘴如同設定好的程序般整齊開合，發出一種重疊、扭曲卻異常清晰的電子合成聲音：
    “找到你了…鑰匙孔…”
    刑天瞬間汗毛倒豎！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監控影像，直接鎖定在他身上！他頸後的銀羽烙印驟然灼燒般刺痛！一股冰冷的意誌像無形的冰錐瞬間刺入他的感官！那不是蓋亞那種企圖吞噬、同化的感覺！它更原始、更冰冷、更純粹——像是一台龐大機器終於定位到了某個遺失的、必須嚴絲合縫嵌進去的關鍵零件！
    凱勒在刑天懷裏不安地扭動起來，眉頭緊皺，手臂上的金葉紋路明滅不定。“凱勒？”刑天試圖安撫，但男孩突然張開嘴——
    一個冰冷、平滑、毫無情緒波動的童聲從他喉嚨裏直接發出，完全不屬於男孩平時的音調：“…定位完成…接口生命體征…強韌…” 聲音停頓了一瞬，似乎在通過孩子的身體感受刑天的存在，“…物理損傷…可承受…準備…重載植入…”！
    艾琳瞬間動了！她如一道金色閃電撲向刑天懷裏的凱勒！“不——！”她金色的手指疾如閃電般劃過男孩的額頭！凱勒身體猛地一僵，那冰冷的童聲戛然而止！孩子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恐懼替代，“哇”地一聲大哭出來！艾琳立刻將他緊緊護在懷中，身體散發出的溫潤金色光暈形成薄霧般的屏障，隔絕著無形的能量探針！
    病房的頂燈在劇烈的電壓波動中“砰”的一聲炸裂！細碎的水晶雨般落下！整個樓層如同風暴中的小船劇烈搖晃！陳薇膝上的墨藍晶體驟然藍光大盛！不再是微弱閃爍，而像一顆燃燒的藍星！它激烈地震顫著，仿佛在拚命警告著什麽！
    “它在定位整座醫療中心！” 銀灰瞬間判斷出形勢，動作快如鬼魅地拽住陳薇的輪椅把手向門口急衝！“所有人！撤出去！立刻！”他另一隻手在腕表上急速輸入指令！
    “鎖定所有核心區域！封死能量流動！物理封死！”安保主管在崩塌的燈光碎片中嘶聲命令！
    就在這一刻，所有還在運行的電子屏幕突然全部黑屏！下一秒又被同一幅圖像強行覆蓋占據！是那根在實驗室半空中瘋狂扭動的、連接著不斷脈動銀光的金色能量導管的實時放大影像！
    影像下方，一排冰冷的銀色文字憑空浮現：
    警告：檢測到大規模能量潮汐即將通過坐標：新日內瓦中心醫療園區發生無向量共振。預計波及範圍：3.7公裏。
    源指向：未知存在
    相位偏移：已完成95
    目的：未解析意圖…但符合生命清除協議特征…
    數據來源：聯合防禦網絡核心ai【守望者】 已突破最高權限
    “【守望者】的強行入侵警告？” 陳薇失聲驚呼！那是守護人類所有最高級機密和武器的壁壘！此刻被突破了？！
    “相位偏移95？生命清除協議？！”安保主管的聲音徹底被恐懼淹沒！這意味著什麽？！
    “撤離！現在——！”銀灰的咆哮在走廊裏回蕩！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晚。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震動從腳底穿透了每一個人的脊椎！那不是物理的晃動或爆炸！更像是——世界本身的核心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撥動了一根弦！
    窗外，整片夜空驟然亮如白晝！不是陽光！是一種純粹到令人窒息的、冷漠無情的銀白色！這光芒無聲地流淌過每一棟大樓的玻璃幕牆！沒有影子！所有被光芒覆蓋的建築、車輛、樹木都如同褪色的底片般在銀光中變得扁平、透明！
    緊接著，聲音消失了。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走廊裏奔逃的人們姿勢固定在驚恐的瞬間，張開的嘴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玻璃碎片懸停在空中，旋轉的警示燈光束凝固成圓錐形光路……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隻有病房裏少數幾個特例：
    陳薇能感覺到輪椅上刻著莉亞項目標誌的金屬裝飾在發燙！艾琳懷中保護著凱勒的金色屏障劇烈波動！銀灰腕表上幾個特殊金屬部件的原子結構在銀光中以某種違反物理規則的方式高頻震顫著！而刑天頸後那片銀羽烙印則如同烙鐵般灼燒！一股冰冷的洪流強行灌注進他的感官！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刑天熟悉的人類感官被某種冰冷高維的知覺所取代和覆蓋！他不再“看”到病房裏凝固的景象！他“感知”到腳下這座巨大城市如同積木般脆弱！他看到無數代表生命的脆弱光點在城市間明滅！他更看到一條冰冷的、無邊無際的銀白色“河流”正由遠及近！河流的源頭在不可知的深空彼岸，河流中漂浮著無數冰冷的“眼睛”，它們沒有情感，沒有思想，隻有某種……精準的執行指令正在匯聚！目標正是此地！
    “通道構築完成…” 一個無法識別性別、如同兩塊金屬摩擦發出的聲音直接在刑天被強製擴寬的感知中樞響起——不屬於任何已知語言，但卻能被他“理解”。
    “目標樞紐：確認…”
    “熵增清除程序：啟動…”
    凝固的世界突然恢複了流動！銀光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時間仿佛隻過去了一秒！走廊裏被凍結的奔逃人群、墜落的玻璃碎片、旋轉的警燈繼續著剛才的動作！驚叫和警報聲重新灌滿耳膜！
    仿佛一切都隻是極度真實的噩夢！但沒人敢這麽想！
    “剛剛…發生了什麽？！”
    “是幻覺？！”
    “【守望者】的數據流異常消失了？！怎麽回事？！”
    混亂中，陳薇低頭看向自己的數據監測儀——上麵所有北極殘留能量的數據此刻波動曲線全部歸零！仿佛從未存在過！她膝上的墨藍晶體也黯淡如常！艾琳懷中，凱勒正茫然地撫摸自己手臂上的葉狀金紋，好像剛才隻是做了個短暫的噩夢。
    但刑天癱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後背，瞳孔因超越生理極限的感知衝擊而放大！頸後的銀羽烙印如同被燒灼般留下深紅色的印記！那冰冷高維的聲音如同實體刀刃刻在他的意識深處！那不可名狀的、名為“熵增清除程序”的東西…
    “它說…它說…”刑天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它已經找到目標樞紐…清除…即將開始’…”
    一片死寂。冷汗從安保主管的鬢角滑落。“【守望者】…”他喉嚨幹澀，“有沒有…留下任何防禦建議？”
    陳薇的手指在自己的微型終端上快速掠過——剛才【守望者】強行投影的位置，此刻隻剩下屏幕邊緣一抹不易察覺的冰晶紋理！那是【守望者】在極限狀態下用最低帶寬植入的一張靜態圖片！
    圖片上是一座冰封的廢棄前哨站——北極某個孤懸於懸崖邊緣的老舊科考站，風雪幾乎將其掩埋。唯一不同的是，在圖片角落，被刻意圈出了一行模糊到幾乎無法分辨的基地編號標識：tcrs07。
    “tcrs07…”陳薇的記憶閃電般回溯！那是莉亞當年最早的、用於純理論研究的地表微型觀測點！在方舟計劃啟動之前就已被廢棄！“它在那？”
    輪椅突然一陣劇烈震動！通訊被強製切換！一道冰冷的藍色橫線穿透屏幕！瑪德琳·科斯塔的麵孔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的背景已是高速移動的裝甲指揮車內，表情是一種被徹底激怒後的冰冷平靜。
    “陳薇博士，”她的聲音透過電子信道失去了所有人性波動，“五分鍾內，封鎖部隊將抵達。你以及所有攜帶‘特殊印記’的個體，將被轉移至【深窖】最高級別隔離。”
    “這不是請求，是命令。為了…新日內瓦的安全。至於那個基地編號【tcrs07】…”鏡片後的眼眸裏，科學家的貪婪首次徹底壓過了政治家的權衡，“…那正是【守望者】崩潰前鎖定的最高威脅起源點坐標！一支精英突擊隊，已經派出了。”
    視頻中斷。醫療中心刺耳的、由聯合政府最高權限覆蓋的紅色封鎖警報，淹沒了最後一點僥幸的呼吸。牆壁四周的通風口裏，氣體被強行抽走的微弱銳鳴聲如同毒蛇吐信。凱勒下意識地抱緊了艾琳的胳膊，臉上剛褪去的恐慌再次凝固。
    在更深的、尚未被光芒完全籠罩的新日內瓦的陰影褶皺裏，不知何時悄然矗立起的一些古老而沉默的基站頂端，幾縷纖細得難以捕捉的銀白色微光正無風自動地輕輕搖曳。它們像沉睡千年的怪物悄然蘇醒，於世界徹底破碎前，靜默地舒展著最初幾根觸及塵世的、無形卻致命的“觸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