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窖”的合金氣密門在身後合攏時，發出如同巨獸合顎般的沉悶撞擊聲。陳薇的輪椅停在一條純白色的通道中央，兩側牆壁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循環過濾係統特有的冰冷氣味。沒有窗戶，沒有標識，隻有頭頂嵌入式的ed燈帶散發著均勻的白光。
    “歡迎來到‘深窖’生物研究區，陳薇博士。”引導他們的白袍研究員聲音平板，胸牌上寫著“沃森博士”，“您的個人物品已通過無菌通道送往指定區域。”他的目光掃過陳薇膝上那塊被透明隔離罩覆蓋的墨藍晶體，眼神裏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狂熱。
    “我的團隊呢？”陳薇的聲音在空曠的通道裏顯得格外清晰。
    “其他‘特殊樣本’在隔離觀察區。”沃森博士推了推眼鏡，“請放心，最高標準的生理維持係統。現在，請隨我來，您的‘新實驗室’已經準備就緒。”
    輪椅無聲地滑過光潔的地麵。通道兩側偶爾出現緊閉的合金門，門上的電子屏顯示著複雜的編號和生物危害標誌。陳薇能感覺到，無數隱藏的傳感器正掃描著她身體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頸後那個早已愈合的舊接口位置。
    “瑪德琳總理承諾過研究自主權。”陳薇平靜地提醒。
    “當然。”沃森博士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深窖’隻提供最先進的設備和環境支持。研究方向由您全權決定。”他停在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的厚重合金門前，掌紋和虹膜掃描後，門無聲滑開，“這就是您的工作空間。”
    門後的景象讓陳薇呼吸一滯。
    這並非她想象中的高科技實驗室。巨大的穹頂空間更像一個被精心保存的遺跡庫。中央矗立著一座半透明的圓柱形能量屏障，屏障內懸浮著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片——扭曲的金屬構件、燒焦的線路板、甚至還有半截破碎的維生艙外殼。所有碎片都籠罩在一層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淡金色光暈中。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了臭氧和某種古老塵埃的氣息。
    “北極爆炸核心區的物質殘骸。”沃森博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我們用盡一切手段才保存下這些。它們蘊含的能量場極不穩定，常規設備無法靠近。但您…”他看向陳薇，鏡片後的眼睛閃著光，“您身上的‘標記’，或許能成為溝通的橋梁。”
    陳薇的目光越過那些碎片，落在穹頂空間最深處。那裏，一座造型奇特的休眠艙靜靜矗立。它不同於現代的任何型號，外殼是某種深色的啞光合金，表麵蝕刻著繁複的、如同神經回路般的古老紋路。艙體連接著數根粗大的能量導管，導管另一端沒入地麵，不知通往何處。休眠艙的觀察窗內一片漆黑，但陳薇能感覺到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脈動”正從那裏傳來。
    “那是什麽？”她問。
    沃森博士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臉上露出一絲困惑：“那個？那是‘深窖’建立前就存在的東西。檔案記錄是‘未知文明遺物’，能量反應極其微弱，無法激活，也無法解析。我們暫時…沒精力研究它。”
    陳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休眠艙的紋路…和她記憶中莉亞早期實驗室裏某個廢棄原型機的設計圖如出一轍！它怎麽會在這裏？
    “博士？”沃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薇收回目光，強迫自己冷靜：“我需要安靜的環境開始初步分析。另外，請確保我的團隊安全，並且…”她加重語氣，“我需要隨時了解外界情況，尤其是關於新德裏生態穹頂事件的後續。”
    沃森博士點點頭：“通訊權限已為您開放基礎級別。團隊安全由最高安保協議保證。請安心工作。”他微微欠身，退出了實驗室。厚重的合金門再次合攏，將陳薇和那些北極碎片、神秘的休眠艙一同封存在這片寂靜的純白空間裏。
    與此同時，在“深窖”另一端的“特殊樣本隔離觀察區”，氣氛截然不同。
    凱勒小小的身體被固定在冰冷的合金檢測椅上，細小的束縛帶勒進他單薄的病號服裏。他麵前巨大的環形觀察窗外，幾個穿著厚重防護服的研究員正通過麥克風發出指令：
    “孩子，嚐試集中注意力，讓你手臂上的光紋再亮一點！”
    “對！就是這樣！很好！記錄能量峰值！”
    “現在，試著想象溫暖的東西！太陽！篝火！”
    凱勒的小臉憋得通紅，手臂上的金色葉狀紋路隨著他的努力忽明忽暗。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湛藍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但他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隔壁的觀察室內，刑天的情況更糟。他赤裸著上身被固定在特製的拘束椅上，頸後那片銀羽烙印的位置連接著數十根細密的探針和數據線。強光照射著他的眼睛，高頻噪音通過骨傳導耳機衝擊著他的耳膜。幾個冰冷的聲音不斷重複：
    “報告感知到的異常能量波動！”
    “描述你與北極核心殘留物的精神連接！”
    “抗拒測試隻會延長痛苦！”
    刑天熔金的瞳孔因強光和噪音刺激而劇烈收縮，頸後的烙印傳來針紮般的刺痛。他能“感覺”到隔壁凱勒的恐懼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有肌肉在束縛帶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
    艾琳和銀灰被關在同一個稍大的隔離間。艾琳盤膝坐在地板上，指尖一縷微弱的金色能量流如同有生命的絲線，在她掌心緩緩盤旋。她閉著眼睛，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傾聽著什麽。銀灰則背靠牆壁站著，銀灰色的瞳孔冷冷掃視著單向玻璃外那些模糊的研究員身影，右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側——那裏，製服下隱藏著一把用醫療合金片磨成的薄刃。
    “他們在折磨那孩子。”銀灰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冰冷的怒意。
    艾琳沒有睜眼，指尖的金線微微顫動：“凱勒很堅強。刑天也是。”她頓了頓，“但黑暗…在靠近。我能感覺到…外麵…很亂。”
    仿佛印證她的話，隔離區刺耳的紅色警報毫無征兆地響起！所有照明瞬間切換成暗紅色！觀察窗外研究員的身影一陣慌亂！
    “警告！檢測到大規模相位能量波動！來源不明！強度持續攀升！”
    “所有非必要人員立即撤離至安全艙！”
    “特殊樣本！啟動一級強製鎮靜程序！”
    冰冷的機械合成音在隔離區回蕩。刑天和凱勒所在的觀察室內，天花板上的噴口瞬間釋放出大量淡藍色的鎮靜氣體！
    “不——！”凱勒驚恐的尖叫被氣體淹沒，他小小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手臂上的金紋瘋狂閃爍！
    刑天目眥欲裂！頸後的銀羽烙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隔壁孩子的痛苦如同實質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神經！一股狂暴的力量從他體內炸開！束縛帶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連接頸後的探針和數據線被硬生生崩斷！
    “放開他！”刑天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他熔金的瞳孔在暗紅的光線下如同燃燒的熔岩！一拳狠狠砸在觀察窗的強化玻璃上！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
    “刑天！冷靜！”銀灰在隔壁大吼，試圖穿透隔音屏障。
    艾琳猛地睜開眼睛！指尖的金色能量流如同活蛇般竄出，狠狠刺入隔離間的門禁係統！火花四濺！合金門鎖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阻止他！注射強效抑製劑！”觀察窗外，研究員驚恐的喊叫被警報聲淹沒。
    就在這混亂的頂點，整個“深窖”基地猛地一震！不是物理震動，而是一種更深層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扭曲的錯位感！所有燈光瞬間熄滅！應急紅燈瘋狂閃爍！刺耳的蜂鳴警報被一種更高頻、更尖銳的、如同金屬刮擦玻璃的噪音覆蓋！
    “相位偏移！100！能量潮汐過載！”
    “屏障失效！重複！所有能量屏障失效！”
    “未知高維實體正在突破——”
    通訊頻道裏的嘶吼戛然而止！被一種無法形容的、冰冷的寂靜取代。
    刑天砸向玻璃的拳頭停在半空。他頸後的銀羽烙印不再灼痛，反而傳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通透感”。他不再需要眼睛去看——他的感知被強行拔升，穿透了層層合金壁壘，“看”到了基地之外！
    新日內瓦的夜空再次被那種純粹、冷漠的銀白色光芒覆蓋！但這一次，光芒不再均勻流淌，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潮水，正瘋狂地湧向城市邊緣的某個點！那裏，一座不起眼的舊能源中轉站正發出刺目的、不穩定的藍光！光芒中，一個巨大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無法名狀的“結構體”正在艱難地凝聚！它像一顆在物質世界強行分娩的恒星胚胎，每一次脈動都引發周圍空間的劇烈扭曲！
    “通道構築…完成…” 那個冰冷的、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再次直接在刑天被強行連接的感知中樞響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
    “目標樞紐：鎖定…”
    “熵增清除協議…啟動…”
    “深窖”基地深處，陳薇的實驗室裏，異變陡生！
    那座被遺忘在角落的古老休眠艙，表麵蝕刻的神經回路般的紋路驟然亮起！深藍色的光芒如同蘇醒的血管，瞬間爬滿整個艙體！連接艙體的能量導管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陳薇膝上那塊墨藍晶體如同呼應般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藍光！它掙脫了隔離罩的束縛，懸浮到半空，直指向休眠艙！
    北極爆炸核心區的碎片殘骸也同時躁動起來！淡金色的光暈暴漲，相互吸引、碰撞，發出細碎的能量爆鳴！它們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要掙脫能量屏障的束縛！
    陳薇的輪椅被無形的能量場推開！她震驚地看著眼前失控的景象！休眠艙的觀察窗內，那片深沉的黑暗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緩緩睜開的、流淌著液態藍金色光芒的眼睛！
    那雙眼睛…陳薇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那雙眼睛…像極了莉亞！卻又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
    “鑰匙…” 一個陌生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卻又隱約有幾分莉亞音色的女聲，直接在陳薇的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