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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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陣營校場之下,所有人都麵露驚詫,隻有一夥那群人將胸膛挺的老高。
“可還服氣?”沈潮生收起竹槍,退到了一旁。
“咱家服了。”張疤痢是真心服氣了。
原本他以為這小子隻是空有一把子力氣,真要是生死相向,誰能活下來可不好說。
若是壓住了這小子,自己便能取代沈潮生,入陳隊正的眼。
未曾想隻是一腳,便踢碎了自己的美夢。
張疤痢也是個大氣的主,將藏在紮甲內襯的銀袋子一股腦塞給沈潮生,動作極其麻利。
“不數數?”沈潮生掂量下錢袋,估摸著大概二兩三錢左右,抵得上農戶三四個月收成了。
“不數。”
張疤痢是涼州土生土長的人兒,自幼在街頭流浪,偷雞摸狗也是常事兒,往常也沒少受欺負。
稍微大些後,憑借著凶狠在南市破廟站穩了腳。
一次酒後聽說自家兄弟在南市被其他地痞欺負了,張疤痢提了把剔骨刀就衝了過去。
本隻是想嚇唬對方,未曾想兩方人馬吵著吵著便亂起來。自己麵上被劈了一刀,張疤痢手中剔骨刀隨手就捅出去了。
這一捅,便捅進了陷陣營。
張疤痢大氣的沒數銅幣。
沈潮生反倒是打開錢袋,在張疤痢麵前數了起來。
張疤痢滿臉漲紅,何故如此羞辱自己!
“沈夥長!為何辱我!”
還未等張疤痢把話說完,沈潮生便將錢袋拋了過來,又從自己兜裏掏出一貫銅幣。
沈潮生對著陳隊正眨眨眼,這才說道:“陳隊正,今日咱兩夥人胡鬧,耽誤了訓練,隊正且拿著。”
陳九萬萬沒想到這裏麵還有自己的事,怒罵道:“狗崽子,把你爺爺當什麽人!”
沈潮生連忙拱手:“今日耽誤大家時間,我與張疤痢一人拿出一貫銅幣,若是陳隊正方便,替大家夥加些吃食。這都進營幾個月了,隻是喝粥也不容易。”
陳九看著眼前裝模作樣的沈潮生,頓時氣笑了:“怎麽?把咱家當作那狐媚子?給錢了就能安排事兒?”
“小的怎敢。”沈潮生單膝跪地,抱拳回道。
陳九今日滿意的很。
隻有一夥可以吃飽,自然是自己找老趙安排的。
本就是施恩,順便想看看沈潮生這小子能不能壓的住這群地痞,若是能壓住,往後真殺場上見了,行事方便得多。
如今不但壓住了,還能主動退一步。
真是年紀輕輕,滿腦子算計,和那些高位上的老狐狸也相差不遠了。
“狗崽子!”陳九怒罵一聲,揮鞭抽在沈潮生背後紮甲上,聲音倒是響亮,可沈潮生卻沒感受到疼痛。
沈潮生與陳九對視一眼。
“你們訓你們的,今日咱家也請你們吃點好的!醜話放在前麵,誰他娘的墨跡,誰就別進炊所!”陳九接過兩貫銅錢,惡狠狠說道。
今日的訓練結束的格外早,沈潮生如同往常一般去隊正私帳找陳大哥。
“大哥?”
沈潮生人還在帳外,聲音卻已經傳入帳中。
“怎的?今日那些卒子們都不敢抬眼看你,不是挺威風?倒是來了這兒,反還像個娘們了?”陳九也未主動掀開帳門。
“大哥……”沈潮生也不說話,單膝跪在泥沙上。
“傻小子。”陳九掀開帳篷,一張粗糙的手掌握住沈潮生的右手,將那兩貫錢塞入水中。
“大哥氣的不是你在校場上沒給大哥麵子,大哥氣的是你今日不敢自己進帳!”
“難不成大哥不懂你意思?在外麵咱是隊正,可在你麵前,咱永遠是你大哥!”陳九攙扶著沈潮生,而沈潮生像個倔驢一般就是不起。
陳九將攙扶沈潮生的手臂一甩,惡狠狠的說道:“奶奶的,不說狠話你就要跪死在這兒是吧!”
沈潮生這才麻溜的站起,笑眯眯的說道:“這才對味!大哥不惱小弟就好。”
“笑?小兔崽子還敢笑!”陳九右腳踢來,沈潮生也不閃躲,硬吃一腳。
幾個月前,每次陳九一腳便能將沈潮生踢倒,如今這狼崽子倒是真成了鐵骨錚錚的漢子,連晃都沒晃一下。
“加兩!”陳九不忿的說了聲,便依靠在一旁。
沈潮生也未反駁,自覺的又加了兩石鎖,開始了跑圈。
沈潮生知道,陳九那一身殺場磨練出來的本事一共就兩句話:殺人夠狠,跑路夠快。
隻是那一手收買人心和建立威信的本事,還未學到手。
軍營內的日子除了訓練便是搏鬥,沈潮生與張疤痢那一場比鬥已經在整個陷陣營傳開了。
大多數人都佩服沈潮生那一手蠻力。
但更多的,是佩服那次晚食,沈潮生真能讓一隊的大家夥從米粥裏嚐到肉末。
自此,一夥的眾人也能在外麵受到些追捧,雖然大多人都是詢問一句:“你們沈夥長有啥子愛好沒?”
幾個懂事的,都通過五號的手,賽銅幣給沈潮生,天下人誰不喜歡錢?誰能不缺錢?
沈潮生反倒是沒有在意那麽多,眾人給的銅幣也都收了。
軍營的日子過的極快,仿佛隻是一眨眼,便要到元日了。
所謂元日,便是春節。
在唐朝,元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朝廷和民間都會舉行各種盛大的慶祝活動。
元日將近,難免鬧的軍營之中有些躁動。
畢竟這些主要用來消耗對方守城器械的消耗品,是沒有資格回家過節的。
正月二十七號,隊正私帳內。
“小弟,大哥得了兩日假,可有什麽需要買的?”陳九對著方才訓練完的沈潮生開口問道。
沈潮生猶豫了許久,將全身所有的銅幣都遞給了陳九:“大哥,我家就一個老娘了,我家就住在涼州郡西市通胡巷,在那兒的左手第三家,是一家胡麻餅鋪子。你若是順路,將這些銅幣捎一趟,讓她一人在家莫要孤單,孩兒在軍營內過的很好。”
陳九應了下來,接過沈潮生手中零零散散的碎銅幣,提起陌刀,便出了帳。
陳九走前隻留下一句話:“這幾日隊裏訓練交給你管,莫要出了亂子!”
此後不久。
幾個訓練結束晚的卒子正在炊所內喝著清湯寡水的剩粥。
忽然聽聞那往日裏凶神惡煞的趙廚在外麵破口大罵:“狗娘養的東西,馬都給咱牽走了!”
卒子們站在一旁捧著碗不敢說話。
趙廚對著那噤若寒蟬的卒子一頓猛踹,一邊踹一邊罵娘。
眾人落荒而逃的離開了炊所,能在軍營裏搞夥食的,這些個卒子哪得罪得起。
一匹快馬出營而去,守在營外的步卒看來人騎馬提陌刀,紛紛退到一旁。
馬蹄聲在涼州郡西市的青石板上響起,周圍的行人紛紛避讓。
阿羅撼原本守在通胡街街頭,想看看哪家生意紅火,這馬上元日了,家裏也得過節不是。
見這一騎到來,阿羅撼彎下腰,順手將環首刀別在身後,低眉順眼的在一旁守著。
那騎在馬背上的高大男子手提陌刀,一身的殺氣駭人。
胡麻餅鋪子內,一頭白發的老嫗正在給人結賬,抬起頭來便看見那騎馬的將軍下了馬,朝著自己走來,那阿羅撼帶著稅吏在一旁,拉開著身位。
寧氏渾身顫栗,嘴唇發抖。
好半晌才開口問道:“我家二郎可是犯了什麽錯?”
陳九見老婦誤會了,一張滄桑的臉上浮現出笑意,連忙大聲喊道:“誒呦老娘,這可誤會大了。”
陳九連忙進入鋪子裏,握住寧氏的手說道:“你家二郎是個頂有出息的,年紀輕輕便當上了夥長,如今營中忙碌回來不得,這才拖咱送來了這些錢財。咱名叫陳九,是沈潮生大哥,您便是咱親娘。隻是咱和沈潮生當了兄弟未曾知會你一聲,認不認咱這兒,全憑您老拿主意。”
周圍看熱鬧的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一個賣胡麻餅的小子能有這般出息?
阿羅撼與周遭的百姓不同,他心中震撼更甚。
腰掛令牌,手提陌刀,出行有馬!這他娘的至少也是赤水軍隊正!這可是真二八經的從九品下的軍官!那沈二郎是真的有大出息的,還好哪日自己尚未為難那小子。
阿羅撼摸了摸腰間的布袋。他娘的,往後不能再將寧氏當作普通商戶了,到時候給予些銀子,說不得以後是條大腿。
而此時的寧氏震驚的不知該如何說話了,隻是不斷說著:“怎敢,怎敢。”
陳九安撫著寧氏說道:“咱家小弟惦念著老娘,拜托咱照看一番。咱尋思小弟未回,這家裏就老娘一個,咱這個當大哥的家裏也沒有雙親,這不順道來接您老回去過個年。”
寧氏頓時手足無措,這個一人拉扯大兩個孩子的女人,難得的有些慌張。
陳九見寧氏也不反駁,幫寧氏收拾好鋪子,寧氏也趕忙收拾著,隻是那一雙手發著顫。
直到關了鋪子,陳九將寧氏扶上馬,自己在前方牽著馬轡離開了通胡街。
阿羅撼看著那給寧氏牽馬的將軍,轉身對著身後的稅吏問道:“這幾年咱家一共收了那餅鋪多少市列錢?”
身後的稅吏有些為難的說道:“阿官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這每換一個節度使,稅收也變一遭。除了沈家大朗死後那三年,這幾年估摸著也收了有五十多貫了。”
阿羅撼在心底思索著,前幾日那西市主簿暗示自己,想要正經官身起碼要足足一萬貫。
他娘的,自己說到底也就是個養羊的,全家家當也就六七千貫。
看著騎在馬上越走越遠的寧氏,阿羅撼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