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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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初,涼州郡西城外。
    陷陣營一隊的人來的早,站在裹著沙粒的風中瑟瑟發抖。
    陳九與趙廚騎著戰馬,身後的夥計趕著驢車牛車。
    沈潮生大致看了一眼,大概有四百石。
    陳九沒有下馬:“一二夥夥長負責巡查,但凡活著跑了一人,你倆懂規矩!”
    “開拔!”
    沈潮生與張疤痢應下,二人相視一眼,提著竹槍分別站在隊伍兩側。
    兩個隊中殺星守著,原本想趁亂逃走的卒子也消了念頭。
    出涼州,入眼盡是荒涼。
    一路上除了泥沙還是泥沙,官道上都沒幾棵胡楊,更多的是針茅與駱駝刺。
    不知走了多久,遠遠的便看到一頂頂帳篷與石砌的城牆。
    陷陣營眾人看著那身穿鎖子甲的步卒,不敢說話。
    隻是原本已經磨破的腳底板用上了力,動靜更輕了些,眼中滿是對那身甲胄的豔羨。
    那些正在操練的步卒瞥了眼身穿紮甲的眾人,嗤了下鼻子。
    “不要多看,低著頭走。”陳隊長低嗬道。
    原本還四處打量的眾人紛紛低下腦袋。
    沈潮生與眾人卻是不同,他隻是大致看了眼軍帳,便知曉此處足足駐紮了約莫五千人。
    駐軍也未刁難這些卑賤角色,畢竟這陷陣營與那些小國協軍並無差別,都是送死貨色。
    過了洪池嶺,便算進了高原,幾個身子虛的卒子已經開始喘著粗氣。
    “小子,你可知道咱帶了大概多少糧食?”趙廚率先問道。
    “回軍爺,估摸著四百石。”沈潮生看著並肩走來的二人拱手回道。
    “咋樣!咱這小弟是不是了不起!”陳九顯得十分得意,隻覺得自家小弟出息。
    “那方才軍營屯了多少兵?”趙廚也不搭理陳九,繼續問道。
    沈潮生眼角餘光見陳九並無表示,這才開口說道:“回軍爺,估摸著四五千人。”
    “莫要軍爺軍爺的叫喚,咱是你大哥的親爹,你隻管叫一聲大爹就行!”
    “吃食野狗!”陳九箍緊了趙廚的脖頸。
    “小弟,這條老狗叫趙三狗!以後你隻管喚他大兒就行。”陳九絲毫沒留手,趙廚的肥麵憋的通紅。
    “見過趙哥。”沈潮生拱手說道。
    陳九撒開了手,趙廚一腳便踹在陳九屁股上。
    “是個當將軍的料子。”趙廚對著沈潮生上下打量著。
    “咱叫趙秋,你以後也喊一聲趙大哥就成。”
    “小弟沈潮生,見過趙大哥。”
    陳九撇嘴滿臉不屑,實際上心裏樂開了花,自家小弟說不得以後用得上這份關係。
    趙秋與他陳九可不一樣,趙秋是真有背景在身上的,否則也管不了一營夥食。
    趙秋原本是涼州郡司馬庶出,自己便要去赤水營鍍金的,未曾想是個真漢子。
    跟在自己夥裏上了烽燧。
    回來得知陳九軍功被頂,回家大鬧一場。
    如今一個管夥食,一個管夥長,也是般配。
    “小子,既然你叫咱一聲大哥,咱今天也教你一課。”趙秋手掌拍在沈潮生肩膀,挪著沈潮生麵向士卒。
    趙秋左手指著隊伍最後的那幾個麵色鐵青的卒子說道:“看到沒,若是待會兒落後太多,你莫要顧忌,隻管殺了。”
    沈潮生不敢置信的看著趙秋。
    “怎的?這就心軟了?”
    “你以為咱要去哪兒?咱要去青海!那地方比現在還要高些,你就算讓那些畜生出些力氣將他們運過去了,你能養這些人多久?可還有力氣抗敵?”
    自進入陷陣營那一刻起,沈潮生就知道自己要殺人。
    可他從未想過,第一次殺人要從自己這一隊殺起。
    “小弟知曉了。”
    戰場不是過家家,有人身體不適可以不上殺場拚命,那會讓“病”的人越來越多。
    一念通達,提起竹槍便走在隊伍最後方。
    “沈夥長,你這是?”一個有些麵熟的卒子喘著粗氣,一張臉漲的鐵青。
    沈潮生隻是用拇指摩擦著竹槍,他真不知如何開口。
    “陳隊正說了,你們身體稍微差些,我陪著你們在後麵跟著,無需太用力氣,但也不能脫離隊伍。”
    “真的?那可得多麻煩沈夥長了,咱們都承你的恩。”
    行軍本就不慢,再加上強烈的身體不適,哪怕拚盡全力,還是落下距離。
    原本幾人還在等著陳隊正那一根皮鞭,這消息來的及時。
    身體不適的幾人也與隊伍拉開了距離。
    “麽兒,你說,會殺嗎?”
    “殺了,將來當個節度使也不是什麽難事。”趙秋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殺,那便是下一個我兒陳九。”
    ……
    三四人正坐在石頭上歇息。
    “有刀嗎?”沈潮生將竹槍抵在石頭上研磨。
    其中一個小卒喘著氣從身後包裹裏拿出一柄銀質小刀。
    周圍幾人露出貪婪的目光,卻又收回視線,錢財雖好,也得有命花。
    “沈夥長,你隻管拿去!”小卒有些心疼。
    “突厥人?”沈潮生看著那柄銀質小刀,竟是突厥豪族用來割肉的。
    “沈夥長,當年祖上也闊過,給首領打雜,幫忙辦事兒得了些賞賜。”
    小卒將手中銀製小刀拿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可能再收回來了,自己護不住。
    “不用遞給我了,你們若是想活,自己割下自己一隻耳。”沈潮生將銀質小刀推回,提著竹槍站起身來,那道身影並不高大,但在這一刻,給足了這些躺在石塊上的士卒威壓。
    “沈夥長!這是什麽意思?”
    “是啊,沈夥長,咱也沒得罪你啊。”
    那突厥小卒楞楞地看了眼手中銀刀,一咬牙,心一狠,左手環過後腦提住右耳,右手抽出小刀便用力割下。
    整個動作速度極快,一聲不吭。
    突厥小卒的動作驚呆了眾人。
    沈潮生點點頭說道:“脫下紮甲走吧,總是有活下來的辦法。”
    突厥小卒轉過頭來,右耳根還滴著血,順著麵頰流淌,一點點滴在地上,活像地獄裏爬出的厲鬼。
    “割!”突厥小卒轉過身,遞出那柄沾著血的銀刀。
    那幾人早已嚇壞了,打著擺子不敢上前。
    突厥小卒滴著血,喘著大氣便衝上前去,挨個將這幾人耳朵割下。
    又在紮甲和竹槍上沾滿血液。
    若是沈潮生死在這裏,這群人都得死!
    隻帶回去一隻耳朵,那會死的更快!
    突厥小兵將眾人紮甲丟在地上,耳朵捧在手中,外加著那柄銀質小刀,雙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
    “沈夥長,多謝救命之恩。”
    沈潮生接過手,點了點頭,轉身時補了一句:“好好活著。”
    突厥小兵並未起身,在地上重重咳了幾個響頭:“沈夥長,我叫:巴圖爾!殘食同伴的都是禿鷲,而您定是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