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三束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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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時三刻,天光微亮。
    烽燧上眾人便已聽見腳步聲與木輪滾動響。
    遠處,烏壓壓的人影掀起的沙塵正向眾人撲來。
    隊伍前方,是十餘架攻城弩。
    沈潮生手掌按壓在烽燧土牆上。
    下方行軍的氣勢如烏雲,壓迫著烽燧上方的眾人喘不過來氣。
    烽燧上,幾個士卒已經跌坐在地,在地麵上留下一塊濕潤。
    “燒沙,點狼煙。”陳九撫著陌刀刀柄下令。
    張疤痢領命後,帶著一群人便忙活起來了,昨夜本是自己這夥人守夜,未曾想那軍功全讓沈潮生拿了去。
    張疤痢路過地上無頭屍時,提腳又狠狠踹了兩下。
    沈潮生看著烽燧下方人馬,心中正在估算著數量。
    “陳大哥,這得有兩千餘人。”
    陳九點了點頭,撫在刀柄上的手有些微顫。
    三股烏黑的狼煙自烽燧上燃起。
    洪池嶺。
    報令兵急匆匆的來到中軍營帳外。
    “報鎮將,黑山烽方向點燃了三股狼煙。”報令兵跪在帳前,大聲喊道。
    “我已知曉。”帳中傳出慵懶的聲音。
    “盧將軍,你莫不是要上馬殺敵去了?”一嬌弱無骨的女子依偎在身旁,一雙白淨似玉的長腿流露在紅裙外,足弓輕微的鉤著盧守的小腿。
    那床榻上的盧守將右手伸入衣領,旋轉揉搓,也不說話。
    “將軍,你可莫要將奴家一人丟在軍帳之中。”女子眉眼如斯,紅著臉伸手撫摸對方胸膛,溫潤的氣息吐在盧守麵頰上。
    “咱家可不去。”盧守的手伸的更深了些。
    “大帥可是說了,如今已不是當年,石堡城一戰已是損失慘重,若讓朝中曉得丟了青海湖,那大帥便也要走前任的老路。”盧守在豐潤處拍了拍,歎了口氣。
    “大帥若是倒了,咱們這些下麵的嘍囉,能有幾個善終的。”
    當年的蓋嘉運。
    一人受命河西,隴右兩鎮節度使,手下十五萬人馬,活生生的西域土皇帝。
    可那又如何?開元二十九年,石堡城一戰,唐軍大敗而歸。
    蓋嘉運被罷官後未有半月,就傳出自縊的消息。
    狗屁的自縊,誰信誰是傻子!
    位高權重,跌落下來便難以善終!
    原本盧守倒也是個孔武有力的鐵漢,當年跟隨皇甫惟明殺場殺敵也毫不手軟。
    石堡城一戰,盧守作為親信跟隨在皇甫惟明身旁,當時攻城失敗,副將戰死,自己一路護著皇甫惟明回營,否則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打仗?狼煙求援?通通都是狗屁!
    隻要自己守住洪池嶺,不讓吐蕃下山,那青海湖給了吐蕃又如何?不過是食鹽罷了。
    河西道,隴右道自然有的是銀子榨取,那些卑賤貨色,不就是這般用的?
    丟了青海湖這兩年,河西道隴右道上交的稅銀可曾少了半分?不但不少,如今可是“大唐盛世”,隻會更多!
    “將軍~你捏疼奴家了……”身側女子叫聲嬌媚。
    盧守回過神來,右手又狠掐一把。
    女子嬌嗬一聲,一隻玉腿將身旁男子勾的更緊。
    “騷浪蹄子,且讓你見識見識本將雄風!”
    ……
    黑山烽。
    吐蕃的攻城弩距烽燧不過一百五十步。
    並未有什麽喊話,一波箭羽便自空中拋落。
    “貼近牆壁!”
    幾個反應慢些的士卒已被箭羽洞穿。
    一波波的箭羽絲毫不停歇,壓製的眾人不敢露頭。
    沈潮生麵前,躺著個被射穿脖頸的士卒。
    士卒依舊喘著氣,隻是每次喘氣都帶著卡次聲,時不時還有血液隨著呼吸自箭杆流出。
    那一雙眼睛看著沈潮生,呼吸聲越來越低,就這般睜著眼去了。
    沒過多久,箭羽已經停了。
    沈潮生身旁的九號正想看眼如今什麽情況。
    “莫要起身!”
    與沈潮生聲音一同響起的,是機扣的聲響。
    一根削尖的細木樁便直直穿過九號胸口,帶出一片鮮血。
    咚咚咚。
    城牆開始劇烈的震顫。
    以石底,附泥的牆胚被釘入木樁。
    隨後而來的便是嘈雜的喊殺聲。
    陳九起身,烽燧下方的吐蕃兵距離牆樓不過十步。
    “閉眼,倒沙!”
    一鍋鍋燒的滾燙的細沙自城頭倒下。
    牆下的吐蕃兵傳出一片慘絕人寰的叫聲,些許碎沙被風卷起,落在沈潮生脖頸處,隻覺陣陣刺痛,咬著牙,沒有吭聲。
    難怪要閉眼,這些燒的滾燙的細沙落入眼中,先不說日後會如何,至少在戰場上,失去視覺便等同於丟了性命。
    下方的吐蕃兵也止住腳步,任憑前方的卒子躺在沙塵中捂著眼睛哀嚎翻滾。
    濃煙火烤之中,陳九再度開口:“燒油!”
    油比沙貴,可勝在燙的快。
    下方的哀嚎聲越來越低,那些止步的吐蕃士兵踩著同族的身體便向烽燧衝來。
    那攻城弩射出的木樁,此時竟成了士兵攀爬的落點。
    無需陳九開口,一根根檑木,一塊塊滾石被扛著砸下。
    哀嚎聲,喊殺聲編織成一張巨網籠罩黑山烽。
    一處小沙丘上,恩蘭·達紮路恭坐在馬背上喝著奶酒。
    他倒是不急,好不容易黑山烽來了批唐兵,自己自然是要好好耍耍。
    再說了,吐蕃少城牆。
    倫騎兵衝鋒,吐蕃自認不輸那北方突厥。
    可攻城一道,屬實不太精通。
    如今不就是練兵的機會?
    “回稟尚倫,洪池嶺方向並無援軍。”一匹快馬自恩蘭·達紮路恭身後奔來。
    恩蘭·達紮路恭點了點頭,意料之中罷了。
    黑山烽下的吐蕃兵卒越來越多,一鍋熱油自城頭潑下,霎時間慘叫聲穿人耳膜。
    烽燧下方,成片成片的屍體壘積在一起,竟墊高了半米有餘。
    “收兵!”恩蘭·達紮路恭驅馬回身。
    隨著一聲響笛,吐蕃兵緩慢的後退,有不解,有慶幸,有憤恨。
    見城下吐蕃兵退了,烽燧上爆發出大笑聲。
    沈潮生看著周圍還站著的隊友,他與陳九對視一眼,兩人的臉沉靜的可以滴出水來。
    這吐蕃將領好生厲害。
    若一直攻城,必定能耗光守城物資,可終究會給吐蕃士兵造成更大的傷亡。
    然而屯兵城下,時不時的攻城,夜間襲殺。
    在無援軍的情況下,這一隊人馬隻會越來越疲,直到連檑木滾石都搬不動,成為任人宰割的牲畜。
    “隻盼援軍早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