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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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微白。
    四千人的隊列之中,氣氛格外壓抑。
    校場上,皇甫憲儀刀出鞘,高聲喝令“開拔”。
    二丈高的陷陣營大旗隨之被一壯漢揚起。
    四千人同時邁步,雖不整齊,可氣勢也是足的。
    沈潮生騎著青騅,在前方領路,各夥長嚴守隊列。
    這次行軍可不似之前,若是少了人數,能直接傳進大人物耳中。
    行軍過城,街道門麵緊閉,唯有麻鞋聲敲在官道上。
    偶爾能看見些站在街邊的老人家,大概是等著給自家兒郎塞東西的,兒行千裏母擔憂,更何況出征吐蕃,說不準便是最後一麵了。
    樓上,不少百姓在窗內偷看。
    如今已不是當年了,往前倒個百八十年,那時候誰家出了個當府兵的,是頂大的出息,那可是國家柱石,家裏還得特意擺上一場席麵的。
    如今說好聽些叫“健兒”,說句不好聽的是節度使的“賤役”。
    奈何如今賦稅重,大家夥哪怕眼上嫌棄,可心底裏多多少少有些羨慕這些人家中的免稅三年。
    沈潮生騎著青騅,在隊中很是顯眼。
    “潮生!”寧氏的呼喊聲響起。
    尋聲看去,街頭站著兩位女子,一個小孩兒。
    寧氏喊出這一聲後,便說不出話了,隻是不斷的重複著:“要平安”,“要平安。”
    嫂子手中提著的,是那把沈潮生還回的陌刀。
    隻是這原本砍出不少豁口的陌刀,如今又被開了刃。
    “小弟,出門在外得有趁手的家夥。”嫂子依舊帶著麵遮,舉著刀柄遞給沈潮生。
    “若是可以,隻管替你哥殺個痛快!”嫂子聲音中帶著些許哭腔。
    沈潮生猶豫良久,終究還是接過陌刀。
    “謝過嫂子了。”
    陌刀入手,比之前更輕了些。
    沒辦法,尋常人家買不到鐵,更何況這種精鐵。
    能磨鋒利,自家嫂子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刀輕了,雖易折斷,可殺人還能更快些。
    陳小牛抱著娘親的腿,許久才說了句:“叔父,記得還有火龍。”
    沈潮生笑著點頭應下。
    “嫂嫂,還要麻煩您多照顧娘親。”
    見嫂嫂點頭,沈潮生驅馬跟上隊伍。
    出征路上見家屬,雖不合規矩,可沒有離隊,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麽。
    馬蹄聲響起。
    “沈隊正,你倒是個有福氣的。”王舟打量著沈潮生手中陌刀。
    “王旅帥,可是有什麽吩咐?”
    沈潮生驅馬落後王舟一個馬位。
    “咱家大哥說了,上了沙場,你小子別犯蠢往前衝,跟緊大哥就行。”王舟傳完了信,便揮馬鞭走了。
    王舟聲音不大,可挨著近的士卒依舊聽著了,不禁各個麵露喜色。
    跟著大人物,總比直接送死好些。
    “大哥,話傳到了。”王舟策馬追上王迅。
    “那沈潮生的陌刀都是陳九那廝留下的,帶在身邊不是給大哥跌份?”
    王迅聞言勒住韁繩,冷眼掃視著王舟。
    自家兄長的親衛皆是騎兵,著明光鎧配橫刀。
    自己呢?一個丫鬟生的庶子,連赤水軍的牙旗都摸不著,能攥在手裏的,唯有沈潮生這種“低賤胚子”。
    “大哥……”王舟自覺說錯話了,渾身打顫。
    “若不會說話,隻管封住那張嘴。”
    王舟不敢頂嘴,心中卻是更惡沈潮生三分。
    與此同時,沈潮生猛打一個噴嚏。
    這西北的春天總是這般陰冷。
    而下方的士卒卻已渾身冒汗。
    紮甲雖輕,可依舊有十二十斤重,一個個都想解開腰間束帶。
    雖依舊要負甲,可至少解開後,重量都在肩上,呼吸也能暢快些。
    沈潮生也未直接製止,畢竟如今還未到鄯洲,姑且還算安全。
    日落黃昏,軍中哀歎聲不斷。
    “紮營。”
    傳令兵的聲音如同仙樂,瞬間讓疲憊的眾人癱軟了下來。
    “都他娘的在幹什麽!”
    王舟的怒吼驚的癱軟在地士卒立馬起身,卻被王舟一腳踹翻:“諸征人稽留,軍裝違式者,杖六十!”
    “王旅帥,這般急行軍,難免……”
    “你也敢頂嘴?”王舟猛地轉身,看著沈潮生。
    見沈潮生不再敢說話,這才笑道:“念在你是自家兄弟,小懲大戒,便隻給你二十鞭吧。”
    一旁的沈嘯聽聞此言,立馬大聲喊道:“是我讓他們解的束帶!要打打我!”
    “好個兄弟情深。”
    王舟甩了甩馬鞭:“那你就替你隊正再受二十。”
    沈嘯還想頂嘴,看見沈潮生眼神,這才壓下火氣。
    兩兄弟,一人二十鞭,那王舟也是個心狠手黑的主。
    沈潮生能騎馬,鞭子盡數抽打在腿腹,隻怕一夾馬腹便要撕開傷口。
    沈嘯那廝更慘,傷口盡是小腿與肩膀,這般傷勢擱常人身上別說著甲,走路都難。
    沈嘯與沈潮生一道趴在行軍毯上,七號正在給二人清理傷口。
    五號與六號站在一旁,心中不斷嘀咕,這老二歹能表現。
    “別怨。”沈潮生低聲說道。
    “等到了石堡城外邊,有的是機會。”
    “隊正……”
    帳外傳來唯唯諾諾的聲音。
    “進!”沈潮生倒是好奇來人是誰。
    來人原來是蘇明遠,他手中捧著一碗帶著鍋巴的濃米粥。
    “有事兒?”沈潮生見是蘇明遠,也懶得起身。
    “隊正,下麵的兄弟們知道自己錯了,連累你被罰。”蘇明遠端著濃粥來到沈潮生麵前。
    “兄弟們今夜都隻喝了些粥水,這是特意給隊正留下的粥底。”
    沈潮生看著那生出鍋巴的濃米粥,心裏倒是清楚。
    能留下這麽濃的粥,甚至有些鍋巴,隻怕下的米粒盡數都在這兒了。
    “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可莫要整這些,吃不飽飯怎麽行軍。”
    沈潮生接過濃粥喝了一口,鍋巴與帳內眾人分了,將剩下的半碗米粥給了沈嘯。
    沈嘯倒也不客氣,哼哧哼哧的把碗都舔幹淨了。
    “你這廝歹不客氣!”沈潮生笑罵道。
    “大哥賞的,咱客氣個啥。”
    沈嘯不顧身上傷勢,特意挺起身子,目光輕蔑的掃過帳內其他人。
    咱是誰?咱名都是大哥給咱取的!
    蘇明遠倒是沒明白沈嘯是啥意思,出言讓他躺著好生休息。
    老五老六倒是頂不服氣,恨的咬牙。
    至於老七隻顧著磨草藥,巴圖爾渾然不在乎。
    見眾人這般模樣,沈嘯心裏滿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