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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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道,河西走廊,東起黃河,西抵沙磧。
    沈潮生率軍在官道急行。
    現在累些,到時候可以多休息幾日。
    否則到了安西都護府以後人疲馬乏,接連開戰,便要白白送命。
    出了姑臧三百裏,官道上運送物資的商賈隊伍往來如織,哪怕麵對沈潮生這三千騎,隻是淡然相對而過,並無讓路之意。
    更讓沈潮生詫異的是,就連馬夫的腳上,都穿著錦靴。
    沈潮生眉頭微蹙。
    按《唐律疏議·職製律》:諸不應入驛而入者,笞四十。
    可這是河西道,律法在這裏似乎失去了效力。
    沈嘯騎在馬上,滿臉不忿。
    “大哥,這些商賈找死!”
    沈潮生擺了擺手,神色凝重。
    “如今局勢複雜,莫要多生事端。”
    沈潮生心裏清楚,河西道地處邊陲。各方勢力交錯,商賈背後或許有著不簡單的背景。
    姑臧城外,四周還能見到些許綠色。可再往前走百裏,便仿若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四周荒無人煙,偶爾能看到幾個老婦,她們蹲坐在官道旁,形容枯槁。
    老婦們的鞋麵破損處,露出五六種不同顏色的補丁,懷中緊緊抱著半大的孩子。
    “賣子求活”
    為了給孩子求一條活路,也為自己尋一個生機。
    土地兼並?
    官吏們哪管百姓是否還有田地,隻要是農籍,身上的稅收便如附骨之疽,永遠無法擺脫。
    官道是這些百姓用血汗修起來的,可他們卻連踏上官道的勇氣都沒有。
    世道怎能如此,怎該如此!
    “你帶旗先行!”
    沈潮生轉頭對著沈嘯說道。
    沈嘯領命,毫不猶豫地領隊前行。
    蘇木頭昨日特意叮囑過沈嘯。
    扛著軍旗行軍,可歇息,可慢行。
    但絕不能走半步回頭路。
    沈潮生從後軍中取出一袋粟米,走到一個老婦麵前,將粟米輕輕放下。
    老婦瞬間老淚縱橫,緊緊拉著孩子的手,一個勁地吩咐。
    “兒啊,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老爺,報答老爺的救命之恩!”
    沈潮生沒有回應,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一路上,這樣的老婦太多太多,沈潮生不斷地分出粟米,一人一袋。
    沈潮生不知道這一袋粟米能否真正救下這些人。
    但總要給這些苦難中的百姓留下一絲念想。
    其實,最動容的並非那些老婦。
    而是同樣是“丟了田地”的新騎們。
    除了馬歇與駐營。
    三千人馬算得上晝夜奔馳。
    才進敦煌。
    “軍爺!吃瓜不?鮮亮的瓜!”
    路邊一個賣西瓜的老翁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一路上,三千騎奔馬而行,旁人避之不及。
    這老翁反而敢主動搭訕。
    沈潮生招呼著眾人歇息,自己走到老翁攤前。
    “老翁,瓜咋賣?”
    那老翁見領頭將軍前來詢問,連忙用手掌劈開個瓜。
    瓜皮薄而肉厚,汁水隨之滴下,看著確實不錯。
    “軍爺,你先嚐嚐。”
    老翁也不談價格,隻是一個勁的往前遞西瓜。
    沈潮生也不客氣,隻管接來嚐上一口,入口甘甜。
    老翁見這軍爺吃的美了,這才緩緩開口道。
    “軍爺,咱這瓜賣八文。”
    沈潮生抬頭看了眼老翁,自家胡麻餅一文一個,這西瓜八文,稍微高了些。
    老翁神色有些慌亂,連忙解釋道。
    “軍爺,你也曉得,咱這也不是亂喊價。這瓜本就是金貴物,交的稅也重些,咱也是五文收來的……”
    “去年今日,老漢貸絹十匹販瓜,卻在路上遇賊,貨物盡失。”
    “為了償債,不得已賣了兒子……說是什麽伴讀。”
    “老漢隻想多賺些銀子,祈禱著哪家貴人開眼,能讓咱把兒子贖回家來。”
    沈潮生點頭,將手中西瓜吃了個幹淨。
    周圍有不少小孩,唯唯諾諾的站在一旁,一雙眼睛發著亮光,直直注視著沈潮生手中的瓜皮。
    “老翁,你這兒有多少?我全要了。”
    沈潮生沒有再討價還價,鋪子不大,也就百來個西瓜。
    沈潮生自然注意到了遠處那三千騎的目光,這般行軍,誰人不想吃上個稀罕物解解渴。
    “這兒少,家中多。”
    老翁神色有些為難,試探的說道。
    “盡管拉來!”
    老翁神色激動,慌忙應下,拖著拖車便往騎兵那處兒送。
    “各位軍爺稍等,咱家中還有些。”
    老漢一頓忙碌,換回了六貫銅錢。
    盛世大唐,好一個盛世大唐啊……
    兵強馬壯,開疆拓土。
    兵馬卒子,從這而來……
    沈潮生隨手給那眼饞的小孩兒拋了幾個西瓜。
    小孩兒都不敢接,摔在地上裂開來。
    “莫要浪費,盡管吃。”
    小孩兒見沈潮生開口,這才將西瓜拾起,直往家跑。
    “沈將軍倒是好雅興。”
    “在下沙州刺史兼豆盧軍使:安思順。”
    一身穿深緋色官袍的男子抱拳說道。
    “安刺史可是有事兒?”
    沈潮生抱拳回禮。
    “倒也沒什麽事兒,就是見沈將軍入城。我這同僚總得出來見上一見少年將軍。”
    安思順倒是麵上誠懇。
    沈潮生十七八歲便與自己同級,未來不可限量。
    “那還是我們叨擾了安刺史了。”
    安思順連忙說道:“哪敢哪敢,諸位今日不如就在我這敦煌城內休息。明日莫高窟剛好開第一百四十八窟,沈將軍不如與我同行,也好得些佛光庇佑。”
    這幾日盡吃些幹糧,手下這些騎兵也未鬧騰,便點頭答應下來。
    眾騎更加欣喜,對自家軍使更重視幾分。
    酒酣肉半。
    安思順顯然喝醉了酒。
    拉著沈潮生的衣袖說道:“沈老弟,也不是想教你做事兒。”
    “你可知……你給那些百姓花錢……他們記不得你的好……”
    “當年,嗝……咱也心善,每月的俸祿,都散給下麵弟兄……”
    “十年,十年咱未往上麵爬一步啊……”
    “咱今年捐了千絹,給那佛像塑金身,以保大唐萬世榮華。”
    “昨日,聖君的加賞便到咯……咱從高仙芝的先鋒,變成了輜重……”
    安思順笑了起來。
    “沈老弟……咱和你說,待你上了沙場,可莫要心疼手底下的卒子。”
    “咱強!隻有有錢,多的是人賣命……”
    眾人皆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