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坦駒嶺

字數:5443   加入書籤

A+A-


    沈潮生這一刺,算是徹底斷了自己麾下千餘騎兵退路。
    畢竟沈潮生表了態,上麵便會有百騎親兵壓著。
    無人再敢提回營之事,就算回營,隻怕也再無什麽好日子過。
    讓新兵叛亂?隻怕還沒那個膽子。
    可高仙芝手下,足足四千餘騎,就這麽留在了連雲堡。
    沈潮生明白這是在收買人心。
    可如今境地,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嗎?
    邊令誠倒是樂的自在,如今自己可以在連雲堡待著,無需再入小勃律。
    高仙芝若是當真拿下小勃律,自己一樣是大功一件。
    高仙芝萬一拿不下小勃律,那麽自己守住連雲堡,也無過錯。
    更何況,高仙芝與沈潮生已走。
    連雲堡之內,自己怎麽說,下麵的卒子就隻能怎麽做,一切全憑自己做主了。
    “邊監軍,咱是個粗人,事先與你說好,糧草輜重,斷不得!”
    高仙芝難得說了句硬氣話。
    邊令誠倒是心情好,直接點頭應下,沒有與高仙芝計較。
    五千騎出營,奔向坦駒嶺。
    沈潮生如今箭傷在身,高仙芝倒是特意減緩了行軍速度。
    對於高仙芝來說,兩人他都得罪不起。
    一個持節監軍,象征皇權。
    一個手持天子劍,斬邊將無需稟報。
    高仙芝不知如何開口與沈潮生解釋。
    自己是底層出身,往日裏就沒有強迫過手下士卒,如今實在不忍像沈潮生一般說殺就殺。
    沈潮生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
    誰都怕死,這不稀奇。
    可若是跟著那條閹狗想壞自己性命,那就隻能請他先走一步。
    ……
    高山之上。
    寒風卷著雪沫子往甲縫裏鑽,五千騎兵像貼在冰壁上的黑甲蟲,連人帶馬在坦駒嶺挪動。
    坐騎前蹄突然打滑,整匹戰馬貼著冰崖橫滑出去三尺。
    “大哥!”
    沈嘯正要來救。
    卻見沈潮生將陌刀刺入地麵,生生止住。
    “纏馬蹄!”沈潮生喊道。
    眾人紛紛下馬,捆綁馬蹄。
    這裏的地勢極高,放眼望去皆是懸崖峭壁,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山體。
    高仙芝勒住韁繩,眉頭緊鎖。
    再往上些許。
    莫要說騎馬前行,能在這光滑的冰麵上步行站穩就已是不易。
    士兵們大多麵露難色,雙腿打著哆嗦,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方才已有幾個人沒站穩,摔下山去,砸在石頭上,腦漿飛濺。
    無奈之下,隻能安營紮寨,先尋得一處相對安全之地稍作休整。
    “如今連雲堡已被攻破,定有人回小勃律王城報信。”
    “想要奇襲小勃律王城,此路最佳。”
    封常清低聲說道。
    沈潮生暗自點頭。
    此戰自己這邊隻有五千騎,一旦吐蕃援軍趕到,這五千騎注定有去無回。
    如今唯有出其不意,自雪原空降,才能取勝。
    稍作休息,留下五百騎兵看住馬匹。
    剩下的徒步攀登,足足花了一日,才挪到山巔。
    然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隻有茫茫白雪,看不到一絲生機。
    下山之路更是難如登天,想要走下去幾乎不可能。
    唯有從這陡峭的山坡上滑下去。
    山坡上偶有巨石凸起,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封常清望著這險峻的地形,臉色凝重,久久說不出話來。
    高仙芝同樣麵露難色,若不能想出辦法,此次奇襲必將失敗。
    “隻能先派人強行滑下去,裝作阿弩越人再上來獻降,以此鼓舞士氣……”
    封常清開口說道:“可萬一滑落之人不幸摔死,就再無希望。”
    “沈郎,你可有辦法?”
    高仙芝將目光投向沈潮生,眼中滿是期待。
    沈潮生沉默片刻,猛地將身上的明光鎧一脫,重重地摔在地上。
    高仙芝不明白這是要如何,難道沈潮生也懼了?
    沈潮生擺放好明光鎧位置,這才開口說道:
    “就用這鎧甲當作墊子!身上越重,若是砸在石頭上,受傷便越重。”
    眾人聽聞,皆是一驚,麵麵相覷,誰也不敢率先嚐試,畢竟實在太抖了些。
    稍有差錯,便是性命不保。
    方才失足墜下去的弟兄,還淌著血呢……
    沈潮生沒有再多言,獨自蹲坐在明光鎧上,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
    如今隻有這一條活路,不賭也得賭。
    自己怕了,那麽手下的卒子也會怕,下了山巔,功成名就近在眼前。
    沈嘯立刻心領神會,將大鬥軍軍旗插在原地,立刻卸甲,持旗並排。
    二人對視一眼,便如離弦之箭般,順著山坡一溜煙滑了下去。
    寒風呼嘯,巨石從身旁飛速掠過。
    上方的眾人緊張地看著這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見沈嘯在山下搖晃軍旗,這才鬆了口氣。
    “歹凶!”
    李嗣業暗歎出聲。
    看著自己麾下大將如此作態,高仙芝雖然心中稍有不適,可依舊真心認可沈郎之英勇。
    同樣底層出身,高仙芝能理解沈潮生為何搏命。
    或許,自己真的老了?
    高仙芝陷入了自我懷疑。
    似乎是起了勝負心,高仙芝甩下鎧甲,帶頭而下。
    山底。
    沈嘯依舊時不時的發出傻笑。
    “你小子,笑什麽呢?我盯你一路了!”
    沈潮生看著沈嘯這一路怪異模樣,實在想不明白。
    “大哥,咱沒事兒,就是心裏舒坦。”
    沈嘯麵色怪異。
    沈潮生隻覺荒謬,這傻小子還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嘯稍稍緩和了下,貼在沈潮生耳邊低聲細語。
    沈潮生聽完,一拳打在沈嘯胸口。
    “哈哈哈,好小子,你到底下了多少!”
    “不多,也就半匹馬的量。”
    沈嘯目光流露出一絲奸詐。
    “大哥,你隻管放心,咱自幼在部落長大,份量都熟,那邊令誠死不了的。”
    ……
    連雲堡內。
    正在飲酒的邊令誠渾身突然發紅,忽然隻覺小腹部燃起一團邪火。
    整個人都在發顫。
    “水!水!”
    邊令誠嘶吼出聲。
    旁邊伺候的小黃門趕忙抱著水走來。
    邊令誠將水自頭上澆下,身上的邪火並未消磨半分。
    邊令誠雖然身為宦官,可隻是割了根。
    七情六欲,依舊存在。
    一瞬間隻覺下腹脹痛。
    “該死的!給咱家查!是誰想要毒害咱家!”
    連雲堡可是軍壘,自然沒有什麽辦法能瀉火。
    更何況對於邊令誠這種無根之人,簡直就是一等一的折磨。
    許是沈嘯手中馬藥下的太足,沒過多久,邊令誠跌坐在地,流出一灘猩紅。
    “咱家……要將那人活活剝了……”
    邊令誠恨的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