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阿弩月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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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餘人在峭壁的突岩上撞了個花開。
    剩下的人直到腳沾地麵,不少人都還打著擺子,依舊心驚膽顫。
    高仙芝見差不多都下了,這才開口說道。
    “著甲。”
    四千餘人同時著甲。
    原本光滑的甲胄,如今難免有些坑坑窪窪。
    若是不用甲胄墊著,從上方往下滑,隻怕死傷還能更多。
    眾人正欲前行。
    一人騎著大勃律馬而來。
    待那人走近,眾人才看清那人一身左衽錦袍,腰間係鞢蹀帶。
    是個粟特人。
    “我是阿弩月胡的特使烏冬,可是大唐天兵?”烏冬快步上迎。
    【阿弩月胡,是一個很小的國家(其實國王就是城主級別),被小勃律吞並了,可簡單理解為小勃律的附屬國。】
    “阿弩月胡?”
    封常清率先問道。
    “回天兵。”
    “大王自連雲堡逃兵口中得知大唐攻克連雲堡。”
    “大概會從坦駒嶺而下,特命我等在這兒相迎。”
    烏冬神色恭敬。
    沈潮生與高仙芝對視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阿弩月胡的國王已經知曉,那麽小勃律,甚至吐蕃,也快反應過來了。
    當初連雲堡已經盡力劫殺逃兵,可潰兵似鼠,終究難以殺絕。
    可阿弩月胡的國王又是如何得知,自己這群人敢翻越坦駒嶺的?
    到底是相迎,還是試探?
    此人不簡單……
    “城內已準備好果肉酒宴,不知天兵意下如何?”
    烏冬神色誠懇。
    高仙芝與沈潮生,封常清對視一眼,這才應下。
    阿努月胡國王因陀羅,已經在城外等候多時。
    見唐軍天兵正從坦駒嶺的方向趕來,連忙跳著舞相迎。
    酒宴正歡。
    高仙芝與因陀羅正在彼此試探。
    沈潮生狠拍桌子,站起身來,一百親兵同時拔刀。
    帷幕後,因陀羅的私兵竄出,護在因陀羅麵前。
    原本賓主盡歡的場景,轉瞬就劍拔弩張。
    沈潮生率先說道:“為何阿努月胡多年不向大唐朝貢!欲叛耶?”
    因陀羅麵色唰的白了,因陀羅自然有私兵,可其數不過兩千。
    如今城內便有四千唐軍,其中半數還是陌刀軍。
    隻怕難以抗衡。
    “特使,非阿弩月胡不願,實吐蕃不許……”
    封常清直接出言打斷。
    “今日我等前來借道,欲攻大勃律,爾等隻是設宴款待?”
    沈潮生見封常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抽出腰間配劍。
    屋內,無論是唐軍還是阿弩月胡私兵,同時拔刀相向。
    “特使,特使!隻要阿弩月胡境內有的,你隻管拿去,隻管拿去!”
    高仙芝獨自用小刀切割著麵前的腿骨肉,並不做聲。
    因陀羅方才的淡定自若全然消失,原先還以為自己能在吐蕃,小勃律,大唐之間周旋。
    可真當有人蠻不講理,又瞬間萎靡。
    “馬。”
    沈潮生盯著因陀羅,隻吐出一字。
    “特使,馬都可拿去,阿弩月胡國小位卑,帳下不過千騎,卻可盡數送與特使。”
    高仙芝擦了擦油膩的雙手。
    “此番借道,知曉小勃律不易。聖君特意囑咐,小勃律上至國王,下至將領,每人百絹。”
    帳內阿弩月胡眾人麵露歡喜。
    每人百絹?小勃律與大勃律控製了絲綢之路南部。
    一絹,若在長安,不過一貫半錢。
    入敦煌則翻倍。
    進了阿拔斯(中亞)便是十二第納爾金幣。
    若說的再直白些,十七絹,在長安,或許能租個鋪子。
    可是在阿努月胡,便能換百駝或百奴。
    其中暴利,可見一斑。
    更何況,如今可是大唐賞賜,能直接送至小勃律的百絹。
    國禮若隻是普通絹錦,豈不是平白低了大唐身份?
    隻需對這些特使做做樣子,便能每人得百絹,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不少位高的將領,看著自己手下眾多部將更是欣喜異常。
    百絹?千絹!
    大勃律與小勃律早就相看兩厭,看戲,拿賞,當次帶路狗也無妨。
    因陀羅不是什麽平庸之輩,自然不會如此輕信,正想起身。
    無銘出鞘,沈潮生一字一句吐道:“可是想去給大勃律報信?”
    因陀羅見再無機會,隻能坐下陪酒。
    “特使說笑了,大勃律與小勃律早就不合,阿努月胡不會做蠢事。”
    沈朝生拿起桌上銀樽,淺飲一口,慢悠悠的說道:“茲事體大,還望爾等留在此處。待唐軍進入大勃律,爾等再行離開。”
    待沈潮生飲盡樽中殘酒。
    “跟我走。”
    沈朝生站起,百騎親兵隨之起身,出帳向下吩咐。
    提搠,上馬。
    沈嘯扛著大鬥軍軍旗,有些不明所以。
    “大哥,咱這是要去幹什麽?”
    “怎麽?你覺得那因陀羅真的會相信?”
    沈朝生暗自搖頭。
    “他不會信的。”
    “做為兩頭惡虎之間的兔子,無論如何聰明。”
    “唯一的活路,就是兩邊下注。
    “招待我們,是一條活路。給小勃律,吐蕃報信是另一條活路。”
    “高節帥得控製住阿努月胡上下武將。”
    “而我們,得去斷橋!”
    小勃律與吐蕃之間,唯有一條索橋橫跨辛頭河(印度河)。
    吐蕃想要來援,必須跨過唯一的索橋。
    自從龜茲城起,一萬騎兵就隻是為了攻克小勃律,絕無與吐蕃長期作戰糾纏的能力。
    控製阿弩月胡,截斷吐蕃援軍。
    二者缺一不可。
    ……
    邏些,劄瑪止桑宮。
    恩蘭·達紮路恭已帶著小勃律逃兵等在台下。
    九大尚倫都等著赤徳祖讚開口。
    煙霧繚繞中,赤徳祖讚緩緩開口:“西北二十萬邊軍,夠不夠?”
    “夠了。”
    恩蘭·達紮路恭神色冷漠,連王上都不願叫一聲,顯得無理至極。
    “那便去吧……”
    赤徳祖讚繼續盤著手中佛珠,好似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眾人暗自嗤笑,走出劄瑪止桑宮。
    各大貴胄都在用眼睛打量著恩蘭·達紮路恭。
    吐蕃東軍本就歸其所有,如今西北二十萬邊軍再入其手。
    雖無實封,但已是名副其實的“天下兵馬大元帥”了。
    不過看其與赤徳祖讚的態度,勉強算是半個“自家人”,既然如此懂事,那麽各大貴胄也就樂的見恩蘭·達紮路恭往上爬。
    劄瑪止桑宮內,赤徳祖讚回眸看著各位“重臣”離去的背影,麵上帶著瘮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