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灑在張元初的辦公桌上，給嚴肅的木質桌麵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王文“啪”地把一份文件甩在張元初桌上，自己一屁股坐下，點著煙狠吸了一口，這才開口：
    “這是我這陣子下去走訪摸到的一些實情！數據我也仔細核過，金融這塊兒，眼下發展不太平衡。
    輕工業呢，太偏軍需物資了，其他方麵也差不多這個調調。”
    他吐了個煙圈，接著說道：“咱們這經濟是仗打起來的，可也綁在打仗上了，搞得輕工業現在瘸了條腿。
    打仗那會兒顧不上，現在仗打完了，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少。”
    “還有！”王文皺了皺眉，又猛吸了一口煙，“戰時嘛，非常時期，特事特辦。
    結果好些地方就亂了套，踩了憲法紅線，經濟發展規律也顧不上了。
    金融部這邊，怕是有的忙嘍……”
    高層官員下基層微服私訪，如今在各部門挺普遍。
    張元初一直主張，當大官的得多往下跑跑。
    光坐在辦公室聽報告、看文件，哪能真正摸清情況、解決問題？
    這風氣帶得各部門頭頭都愛往基層紮，王文這金融部長也不例外。
    “急不得，慢慢來吧。”張元初拿起文件翻了翻，
    “亞陸戰場結束了，咱們的勁兒得重新使到經濟、科技、教育這些上頭了。
    對了，我聽說從外國撈回來的那筆錢，到現在還沒完全吃下去？”
    戰爭時期，焦點全在軍事、工業這些命根子上。
    可仗打完了，經濟、科技、教育就成了最要緊的事。
    為了給經濟讓路，軍隊也得配合，裁軍啥的就是個信號。
    “消化？”王文像是被煙嗆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誇張的苦笑，
    “老張，你說得輕巧！那可是多大一筆潑天的富貴啊！
    米字國和斯拉夫那邊的黃金加起來，就算沒一萬噸，也夠九千噸出頭了！
    這還光是黃金，沒算白銀和那些當錢使的老古董呢。”
    “如今這筆錢，國庫吃進去一部分，大頭還是流到民間去了。
    錢這東西，金貴就金貴在能流動，堆在那兒不動彈，跟廢銅爛鐵有啥兩樣？
    眼下是個大發展的年頭，新行當噌噌往外冒，老百姓日子好了，社會財富漲了，機會也多得是。
    等咱們這市場慢慢塞滿了，這些錢才算真正消化掉。”
    老祖宗說“盛極必衰”不是沒道理。
    等這些戰爭財徹底融進社會財富，天朝經濟也就到了頂。
    頂點一過，往下滑就是必然。
    王文這陣子為啥拚命往基層跑？就是想摸清眼下的經濟底細，好為將來做準備。
    未來的經濟啥樣？這些錢啥時候能徹底消化幹淨？他心裏也沒譜。
    但他知道，準備工作必須打在前頭。真等到火燒眉毛才想辦法？黃花菜都涼了！
    “藏富於民，想法是好的。”一直坐在旁邊沙發上的何敬之忽然插話，
    “可要是錢都紮堆堆到少數人手裏，貧富差距拉得太大，遲早要出亂子。
    眼下看著是沒事兒，可我覺得，這預防針得提前打上。”
    他想起舊天朝那些大家族，個個富得流油，享盡特權，底下老百姓卻被榨得骨頭渣都不剩，最後鬧得天翻地覆。
    小鬼子一來，倒是把國內的財富洗了次牌，老牌家族倒了，新貴在商界冒了頭。
    現在機會多，有錢人不少，看著風平浪靜，可將來呢？
    有錢的越有錢，沒錢的更沒錢，這病根兒遲早要犯。
    聽他倆這麽一說，張元初也覺得經濟發展這事兒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由盛轉衰”還遠，可以慢慢琢磨對策。
    眼下最紮眼的，還是這貧富差距的苗頭。
    要是再出現舊時代那種“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局麵。
    他這個當家人，該如何自處？曆史會如何書寫？
    壓力無形，卻重如千鈞。
    張元初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王文，直接點了將：“老王，這問題是你點出來的。
    你是管錢袋子的專家，腦袋瓜活絡，有什麽具體的想法沒有？總不能光拉警報不亮對策吧？”
    “家族！”王文脫口而出，“我覺得，解扣子也許得從下麵那些家族身上找。
    眼下國內，服裝、紡織、餐飲、娛樂、汽車……各行各業。
    雖說還沒啥龍頭老大，可已經有些家族占了挺大的地盤了。
    這些家族有錢，隻要他們鐵了心往一個行當砸錢，早晚能一家獨大。
    單個的小商戶，本錢人手都有限，占不了多大份額。”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更清晰的語言：“我的想法是，咱們的政策，可以來個兩手抓。
    一手，是在政策上扶小商戶一把，讓他們能生存、能發展！
    另一手，就是出台點規矩，從法理上卡住那些大家族，不讓他們把哪個行當整個兒吞了。”
    王文說完，發現張元初和何敬之都直愣愣地盯著他，眼神怪怪的。
    “看我幹嘛？”王文被他倆看得有點發毛。
    “小王啊，”何敬之憋著笑，“這話要是讓你家老爺子和你爹聽見了，你今晚這頓‘竹板炒肉’怕是跑不了嘍？”
    老王家可是國內商界響當當的大家族，他這話傳回去，家裏那兩位能饒了他？
    何敬之自己倒不太在意家族興衰，他家人口簡單。
    老大一頭紮進大學搞科研去了，老二就喜歡鼓搗汽車，都沒接他班的意思。
    且何敬之不缺錢花，保倆兒子這輩子衣食無憂，綽綽有餘。
    “……咳，也許吧！”
    王文幹咳了一聲，然後抬頭看向張元初，語氣認真起來，
    “家族這東西，自古以來就是地方上的禍害。好的家族，心善點，對老百姓不那麽狠。
    可有些家族，那真是良心都喂了狗，一點底線都沒有！”
    “現在這些家族，在元初你這尊大神鎮著，不敢炸刺兒。
    可元初，你要是不在了呢？到時候誰能壓得住他們？
    漢朝、隋朝、唐朝，哪個不是靠世家大族起家，最後又毀在他們手裏？
    到了宋朝，門閥豪強是沒了，可又冒出士族門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