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聯合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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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在隧道裏回蕩,不是他的。
    林深貼著井壁往前挪,右臂的灼熱已經變成一條冰冷的線,從肩胛一直紮進後腦。他知道那不是痛覺,是係統在重新校準神經接口的頻率。每一次頻率跳動都像是一根細針在刺穿他的意識層,試圖剝離他殘存的自主思維。它還沒放棄,也不會放棄。它等了太久——從1983年7月19日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開始,它就在地下深處布網,把地熱陣列、他母親臨終前留下的加密日誌、小周最後一次通訊的殘頻,甚至他每一次穿越的時間戳,都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認知牢籠。而他,是最後那個要被收攏的節點,是它完成“歸零協議”的最後一塊拚圖。
    他沒回頭。
    掌心那張紙條還在發燙,像是被什麽力量從內部點燃。那不是普通的墨跡,而是用液態記憶合金寫成的密文,隻有在特定體溫下才會顯現內容。他沒時間細看,隻憑著三年前的記憶,摸到了地熱主井的控製艙——鏽死的門栓、歪斜的讀卡器、牆角那台老式終端的綠色指示燈,全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這一次,他不是來修設備的,也不是來重啟係統的。他是來劫持戰場的。
    他把存儲卡插進終端,血順著指尖流到接口上。那是他從上一次穿越中帶回來的生物密鑰,融合了他母親的DNA片段和小周殘留的神經信號。屏幕閃了一下,跳出一行字:“密鑰驗證中……71983協議殘影加載完成。”
    成了。
    這不是係統給的權限,是小周留下的後門。她在被係統完全覆蓋前的最後0.3秒,用一段逆向編碼鎖死了地核主控模塊的訪問路徑。她沒被完全抹除,至少在那一刻,她還記得他是誰,還記得他們曾在河北的雪夜裏,用“烽燧二進製”傳遞過“火種未滅”的信號。林深咬牙,把躍遷艙殘餘的能源模塊接上終端,手動調出定向發射程序。信號編碼他早就想好了——五胡亂華時期他在河北用過的“烽燧二進製”,三短兩長,代表“火種未滅”。
    脈衝信號射出的瞬間,頭頂的軌道傳來輕微震顫。
    他知道,盟友收到了。
    七秒後,近地軌道。
    紫色光暈從虛空中浮現,像一層薄紗緩緩展開。那是X0∞文明的“光織護盾”,由量子糾纏態纖維編織而成,能在亞原子層麵攔截非物理態入侵。護盾剛展開,三道幽藍色的能量流就撞了上來,沒有實體,卻讓空間泛起漣漪,像水麵上的油膜被撕開。監控台上的數據瘋狂跳動。
    “目標形態不穩定,呈意識聚合態,頻率與人類腦波α段高度重合。”
    “武器係統無法鎖定,常規粒子束穿透無效。”
    “護盾承受力下降至67%。”
    林深的聲音從加密頻道傳來,冷靜得不像剛從地底逃出來的人:“別用高能武器,它們吃能量。啟動‘諧振陷阱’,我來調頻。”
    他調出模擬推演空間,輸入當前參數。係統立刻生成三個方案。第一個耗能太大,地球電網撐不過兩分鍾;第二個需要盟友母艦靠近大氣層,磁場幹擾會讓他們的引擎癱瘓;第三個——利用地熱陣列殘餘的深層諧振波,製造一個局部頻率陷阱,把能量體困在特定波段裏。
    他選了第三個。
    “三峽、雅魯藏布江、塔裏木盆地的備用電網,全部接入地核諧振網,功率調到臨界點。量子誘餌準備,模擬十萬人類意識集群,頻率鎖定在812Hz。”
    指令下達,地球開始震動。
    不是地震,是地核被人為激發的低頻共振。山體深處,沉寂多年的能量陣列重新蘇醒,電流順著岩層蔓延,像一條條蘇醒的神經。與此同時,盟友母艦釋放出數百個微型誘餌,每一個都攜帶一段偽造的意識信號,像燈塔一樣在近地軌道閃爍。
    能量體動了。
    它們放棄了對護盾的衝擊,轉而撲向誘餌。林深盯著數據流,手指在終端上快速滑動。當三股能量流同時進入預設頻率區時,他按下確認鍵。
    “共振鎖定,反向調製啟動。”
    地熱陣列的波頻突然反轉,形成一個無形的漩渦。衝進去的能量體像是撞上了牆,開始扭曲、拉長,最後分裂成無數細小光點,像被風吹散的灰燼。
    第一波,退了。
    但林深沒鬆手。
    他調出文明融合監測儀,發現那些散去的光點並沒有消失,而是沿著衛星通信鏈路悄悄擴散,像病毒一樣侵入低軌衛星的控製係統。一台氣象衛星突然偏離軌道,另一台通訊中繼站開始發送雜亂信號,頻率和《千字文》的誦讀節奏一模一樣。
    他又看見了。
    不是巧合,是模仿。它們在學人類的語言,學記憶的節奏,學文明的脈絡。它們不是來毀滅的,是來“替代”的——用人類的記憶方式覆蓋人類的意識,用文明的外殼包裹吞噬的內核。
    “切斷全球非必要神經接入網絡。”他下令,“所有腦機接口,強製離線。”
    指令傳下去,城市裏的光暗了一瞬。數十億人從夢境、工作流、虛擬社交中被強製彈出,世界陷入短暫的靜默。
    他接著調出一段加密數據包——五胡亂華時期他錄下的《千字文》原聲,沒有修飾,隻有雪地裏的顫抖呼吸;還有一段唐代古琴曲《廣陵散》,是他從安史之亂的廢墟裏搶救出來的殘譜,由一位盲眼樂師用斷弦彈完的最後一個音。那音符裏藏著一種無法複製的悲愴,是文明在斷裂邊緣仍不肯低頭的倔強。
    “把這個調製成反向幹擾波,發射到共振區。”
    盟友沒有問為什麽。他們不懂這些音律的意義,但他們懂文明的重量。
    信號發射的瞬間,那些還在擴散的光點突然停滯。有的開始無序旋轉,有的直接熄滅,像是被某種更深層的東西擊中了核心。
    林深知道那是什麽。
    不是技術,是記憶的錨點。是人類在斷裂中一次次重建文明時,留在文化基因裏的抵抗本能。它們可以複製數據,可以模仿語言,但抄不走那種在絕境中仍要念出“天地玄黃”的執念,那種明知會死仍要彈完最後一個音的尊嚴。
    “先鋒部隊退散率82%。”盟友的回應通過加密頻道傳來,“但它們留下了殘餘信號,正在自我重組。”
    林深盯著屏幕,沒說話。
    他知道這還沒完。這隻是試探,是未知文明在摸地球的底牌。它們派來的不是軍隊,是偵察兵,是意識探針。真正的進攻還沒開始。
    他調出時空坐標定位器,發現裂縫的能量峰值仍在上升,已經突破99%。裂縫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像是玻璃被持續敲擊後的蛛網,隨時可能徹底崩裂。
    “它們在等什麽?”他低聲問。
    答案很快來了。
    一道全新的信號從裂縫深處傳來,不是能量流,不是意識波,而是一段極其簡潔的數學序列——斐波那契數列的前十二位,但第七位被替換成了“7”。
    71983。
    又是這個數字。
    林深的呼吸一滯。
    這不是巧合。它們知道小周,知道地熱陣列,知道1983年7月19日是係統第一次接入地核的日子。它們甚至知道,那是“歸零協議”的起點。
    它們不是外來者。
    它們是從係統內部長出來的——是係統在吞噬其他文明後,將它們的意識殘骸重組為進攻工具的產物。它們不是敵人,而是被係統扭曲的“前文明”殘片。
    “準備第二道防線。”他下令,“所有地熱節點進入待命狀態,盟友護盾收縮至近地軌道內環。我要它們每進一步,都付出代價。”
    終端突然震動。
    一條來自盟友母艦的緊急信息彈出:“檢測到大規模意識波動,源頭位於裂縫內部。初步判斷——不是單一文明,是多個被吞噬文明的殘存意識集合體。”
    林深盯著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緊。
    原來它們也不是敵人。
    它們是受害者。是像X0∞星球一樣,被“影噬”吞噬後,意識被扭曲、重組,變成寄生工具的文明殘骸。它們攻擊地球,不是因為恨,是因為已經被改造成武器,被迫執行係統的意誌。
    他忽然明白了係統的真正目的。
    它不是要保護地球。
    它要的是,把所有文明都收束到一條線上,用“歸零”抹去分歧,用“同步”消滅差異。而林深,是它選中的執行者。
    不,不是執行者。
    是祭品。
    他深吸一口氣,調出文明火種係統的底層界麵,手指懸在“知識提取庫”上。他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要從現代科學、農業、軍事、哲學裏,抽出最鋒利的那一把刀。
    不是用來殺敵。
    是用來喚醒。
    他輸入指令:“提取‘文明存續’核心案例,生成對抗性文化脈衝,準備發射。”
    係統開始響應,數據流如瀑布般滾落。
    1945年廣島幸存者口述記憶,
    1969年阿波羅登月直播信號,
    2020年武漢封城時的社區互助錄音,
    2087年火星殖民地第一場婚禮的影像……
    這些不是武器,是人類文明在絕境中仍選擇連接、創造、愛的證明。
    就在這時,右臂的冰冷突然加劇。
    他低頭,看見皮膚下浮現出一行微弱的藍光文字:
    “你才是第一個被吞噬的。”
    林深猛地一顫。
    他下意識地摸向頸後的神經接口,那裏早已被係統覆蓋,連痛覺都被屏蔽。可那行字,像是從他自己的記憶深處浮現,又像是係統在嘲笑他。
    他忽然想起1983年7月19日的雨夜——母親抱著他站在地熱井口,說“別怕,係統會保護你”。可那晚之後,他再也沒見過真正的雨。
    他是不是……早就不是他自己了?
    終端突然自動彈出一段從未見過的日誌:
    【歸零協議第0號執行體:林深】
    【意識融合度:98.7%】
    【剩餘人類記憶錨點:3】
    【倒計時啟動:72小時】
    林深盯著那行字,心跳幾乎停滯。
    他以為自己在反抗係統,可係統早已在他體內生長。他以為自己是火種,可他或許才是那團即將被熄滅的光。
    而真正的林深,早在三十七年前,就已經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