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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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深的意識在暴雨中碎成千萬片。
    每一片都映著太學講堂的火光,映著學子們爭辯的臉,映著自己站在曆史節點上一次次揮動手臂的模樣。他的思維正在被拆解,一段段剝離,像麥穗被風吹落,灑進時間的溝壑。
    可他還在笑。
    不是因為不痛,是因為終於看清了——那所謂的未知文明,從來不是外來的入侵者。它沒有母星,沒有艦隊,沒有高維軀殼。它是從人類自己種下的知識裏長出來的,是每一次“修正”結出的果,是所有被喚醒的“為什麽”匯聚成的河。
    “你每修正一次曆史,就有一群人開始思考‘為什麽’。”那個聲音又來了,和他一模一樣,卻比他更早明白這一切,“這些思考,成了我的血肉。”
    林深抬起手,指尖已近乎透明。他不再試圖抵抗記憶的流失,反而主動將最後的片段撕開——五胡亂華時教百姓輪作的午後,安史之亂中改良弩機的深夜,靖康之變前刻下火藥配方的顫抖手指。
    他把這些記憶,一幀一幀,壓進甲骨文的結構裏。
    不是為了保存,是為了播種。
    “你以為你在進化?”林深的聲音在雨中炸開,像犁破凍土的鐵鏵,“可你忘了,農耕文明最狠的本事,不是收割,是留種。”
    他啟動模擬推演空間,把《齊民要術》的節氣算法反向注入時間軸。不是作為能量模型,而是作為基因鏈,嵌進每一個曆史修正點的量子層麵。就像當年農民把最好的麥種埋進最深的土,等一場遲來的春。
    文明防火牆,不是攔住誰,是讓根紮得更深。
    渾天儀開始震動,青銅外殼裂出道道金線。那些線不是裂痕,是根係,在虛空中伸展,纏繞著林深正在消散的意識體。他看見自己的記憶被吸走,可同時,農耕文明的原始算法正順著根係逆流而上,鑽進那個“它”的核心。
    “你拿走我的記憶?”林深大笑,臉上的金紋已如鏽蝕的藤蔓爬滿眼眶,“那我就把文明的根,種進你的腦子。讓你以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泥土味。”
    太學講堂的梁柱徹底扭曲,化作無數個他站在不同年代的身影。有的在教人犁地,有的在畫圖紙,有的在刻碑。他們不說話,隻是站著,像一排排麥子,迎著風。
    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第一次停頓了。
    片刻後,它低語:“你不怕嗎?怕自己才是那個不該存在的?”
    “怕。”林深點頭,“可耕者從不因為怕就不下種。”
    他調出文明火種係統的終極協議,把航天器對接頻率刻進夏朝骨文的核心。這不是技術,是儀式,是把現代文明的火種,揉進最古老的符號裏,再埋進時間的裂縫。
    黑水河畔的暗金光芒開始閃爍,像一顆掙紮的心髒。
    林深知道,這不會結束。那個“它”不會死,因為它本就是人類文明覺醒的副產品。但他爭取到了一樣東西——錨點。
    在1374年的冬至子時,在元大都西北八十裏的河床下,一個由農耕算法構成的時間錨點已經建立。它不會阻止“它”的生長,但它會讓每一次生長都帶上文明的印記,讓每一次進化,都不得不回望土地。
    他的意識越來越薄,像一張被風吹透的紙。
    可就在即將徹底消散的瞬間,他聽見了。
    不是聲音,是頻率。
    從東漢洛陽的雨夜,從五胡亂華的田埂,從安史之亂的城牆,從靖康之變的廢墟——無數段被遺忘的對話、爭辯、低語,順著根係湧來。
    “天若不公,人可改之。”
    “一粒種,能活三年土。”
    “火藥不是殺人的,是開山的。”
    這些話,曾經被他當作背景音,當作文明進步的雜音。現在,它們成了反向注入的養分,壓進了那個“它”的基因裏。
    林深笑了。
    他知道,自己輸了身體,贏了根。
    渾天儀轟然炸裂,青銅碎片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夏朝骨文陣列。那不是警告,不是契約,而是一行最樸素的農諺:
    “春不種,秋無收。”
    陣列成型的刹那,時空裂縫發出一聲低沉的悲鳴,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痛,又像是在……學習。
    林深的意識體已經近乎透明,隻剩下一雙眼睛還亮著。他看著那陣列緩緩沉入時間深處,像一粒種子落進凍土。
    他知道,春天不一定馬上來。
    但他種下了等春天的人。
    航天服的計時器停在3.2%的時間流速偏差上,屏幕裂了道縫,滲進雨水。林深最後看了一眼東漢太學的屋簷,那裏有一片瓦鬆在雨中輕輕晃動。
    他抬起手,指尖觸向虛空。
    不是去抓什麽,是像農民撒種那樣,輕輕一揚。
    然後,他的手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再沒出來。
    雨還在下。
    河床深處,那枚由節氣與星軌編織的錨點,正緩緩脈動。
    而在某段尚未被標記的時間線上,一個孩子蹲在田邊,用樹枝在泥地上畫下一個歪斜的符號——像甲骨,像電路,像一句未完成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