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新的梅鵲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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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永良的離世,讓原本的大吉變成了大喪。
    按梁國規矩,如果有過婚約,可以搶在喪葬前匆匆完婚,此為借吉。
    不然的話,就得守孝二十七個月,也就是兩年加一季。
    宋念豐和王楚玉,都不願意“借吉”。
    宋啟山也沒有強求,招呼人幫忙料理後事,搭建靈堂。
    收拾王永良居住的臥房時,王楚玉在歪了腿的破舊桌子上,看到一盞尚未完成的梅鵲燈。
    框架已經搭好,還剩些許彩紙沒來得及黏上。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
    王永良平日除了在屋裏睡覺,還偷偷做了這盞梅鵲燈。
    他是真心想要彌補對女兒的虧欠,卻在最有希望的時刻死去。
    王楚玉抱著那盞未完成的梅鵲燈哭了很久,宋念豐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安慰。
    有時候,是需要狠狠哭上一場,才會更好。
    宋啟山也在旁邊,歎道:“這丫頭也是可憐人,今後她身邊就隻有你和阿琅了,萬萬不可辜負。”
    宋念豐重重點頭,他當然不會辜負心愛的小九。
    宋啟山道:“雖說尚未成婚,但如果你們要住在一起也無不妥,省的她胡思亂想。想購置新的地產,還是將這宅院重新打理一下,你看著辦。”
    按照宋啟山的意思,兒子既然回來了,應當操持一些家業。
    宋念豐聽出來了,轉身道:“爹,我有話和您說。”
    父子倆來到院中樹下,宋念豐道:“我沒打算離軍返鄉。”
    宋啟山一怔:“你還要回去?舍不得官位?”
    對於宋念豐未來前途,宋啟山倒沒什麽太大意見。
    兒子想做官也好,回來繼承產業也罷,都是可以的。
    宋念豐搖頭,聲音壓低:“我在軍中,見到了仙人。”
    宋啟山再次一怔,仙人?
    他立刻想起先前淩空而行的那位,看來真是梁王請來助陣的仙長。
    但這和兒子不願離軍有什麽關係?
    宋念豐伸出手,道:“爹,您探下我的內息。”
    宋啟山不解其意,卻還是搭在他手腕上。
    勁氣入體,隨即察覺到異樣,驚詫道:“你受了內傷?誰傷的你?”
    “我自己傷的。”宋念豐低聲道:“兩國仙長對陣,我帶人射箭幫了自家這邊,事後卻以一顆丹藥欲毀我根基,隻因我敢對仙人出手。”
    “後來我心念通達,根基恢複,擔心被他看出,才自損經脈。”
    看著父親滿臉詫異,宋念豐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爹,仙人並非您說的慈眉善目,更非問道飛升的高人。”
    “他們將我等視作螻蟻,稍有不合意,便會大開殺戒。”
    “家裏有阿守,他足夠聰明,能幫您繼續擴大家業。念順想做仙俠,那是咱們家未來注定要走的路。而我,得在這兩條路之外,再給家裏留條後路!”
    “軍權雖未必有多大用,卻比沒有來的好。”
    宋念豐一番話,聽的宋啟山心裏沉甸甸的。
    其實那日見到仙人淩空,他便有類似的感覺。
    仙人的目光,太冷漠了,完全不帶人情味。
    宋念豐在軍中遭仙人計較,感受更深,也更清晰。
    一個能短短七年,從小兵爬到千夫長位置的人,不會在這樣的大是大非上出現錯誤判斷。
    宋啟山緩緩吸入一口氣,聲音不自禁壓低許多:“你的意思是,我們將來或與仙人為敵?”
    “不好說,未必沒有可能。這次兩國交戰,讓我實在看不透究竟為何,背後或有隱情。您常說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我覺得,理應有所考慮才是。”
    宋啟山嗯了聲,兒子說的很有道理。
    出手相助,卻遭恩將仇報。
    仙人的行事手段,與自己想象中大相徑庭。
    雖說宋家如今離修仙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但如果未來真要發生所擔心的事情,早準備,永遠比晚準備來的好。
    伸手拍了拍宋念豐的肩膀,宋啟山忽然笑起來:“你比想象中成熟多了,難怪能坐上千夫長的位置。”
    宋念豐反倒有些詫異:“您怎麽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宋啟山搖頭道:“你擔心,是因為親眼看到仙人出手,看到他們不合常理的行事。但咱們家與仙人並無利益衝突,就算真要對上,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有備無患沒有錯,但不要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讓自己陷入無止境的恐懼和焦慮。”
    宋念豐怔然,隨後深吸一口氣,道:“爹說的是,是我著相了!”
    金闕子的一番作為,讓他對仙人產生了本能的畏懼和敵意。
    這是不應該的,正如宋啟山所說,雙方目前並無衝突,又何懼之有呢。
    一時計較,還能真一輩子纏著你不放嗎。
    宋啟山又道:“不過他欲毀你根基,這事爹記下了,莫要再跟別人說。”
    宋念豐聽出了意思,知道若日後有合適的機會,父親必然會動手替他出氣。
    雖然和仙人對上,說起來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但宋念豐此刻卻沒有半點擔心。
    他很清楚,論沉穩,父親才是家裏最穩重的那個。
    絕不會因為一時的意氣之爭,去做不理智的事情。
    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說這些了。”宋啟山示意了下裏屋,問道:“可想好給那孩子取什麽名字嗎?”
    阿琅至今無名無姓,隻有個乳名。
    以前可以,現在不合適。
    宋念豐道:“家中長孫,自然要由您取名才是。”
    宋啟山沒有拒絕,笑道:“到了他這一代,理應是承字輩。咱們家剛剛起步,正是開拓家業的時候,便叫宋承拓如何?”
    這個名字,蘊含著對家族未來的期望。
    宋念豐心中明了,點頭道:“那就這個名字。”
    自此,那個在靈棚裏對著王永良屍首,哭的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姓名。
    宋家長孫,宋承拓!
    不多時,宋念雲來了。
    她歡天喜地的急匆匆跑來,卻又在兩步外停下。
    望著許久未見的大哥,宋念雲輕咬貝齒,道:“我和娘做了七年米糕,最後都讓二哥吃了去!你要賠我!”
    米糕是宋年豐從前最愛吃的,所以謝玉婉和宋念雲每年臨近年關都會做一些,可惜每次到最後都進了宋念順的肚子。
    看著雖亭亭玉立,卻仍是少女嬌嗔的妹妹。
    宋念豐問道:“要怎麽賠?”
    “罰你陪我們多吃些,罰你陪我們過年,罰你不許再離開那麽久!”宋念雲說著,眼眶已有些發紅。
    她承襲了宋啟山的剛強,卻也有女子的感性。
    多年未見的兄妹,再次相聚,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隻是缺了宋念順,總顯得少了些什麽。
    宋啟山便托人去找江雲慶,打聽宋念順跑哪撒歡去了。
    消息還沒打探到,縣太爺盧子橋先來了。
    見了宋念豐,盧子橋便快步行來,躬身行禮。
    “下官盧子橋,拜見宋大人!”
    他的態度恭謹,完全沒有半點虛假,兩人實打實的官階差距。
    就算千夫長管不到縣太爺,該遵從的禮節,也要做到。
    看著從前來自己家,鼻孔朝天的盧子橋,如今也要這般客氣,宋念雲在旁邊衝著宋念豐眨眨眼睛示意。
    宋念豐失笑,而後拱手還禮。
    盧子橋直起身子,滿麵笑容:“早就聽說宋大人要返鄉,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好在下官早早備了兩份禮,也算趕上了。”
    說著,盧子橋從身後師爺手中,取了幾封文書。
    “宋大人和宋老爺請看。”
    對宋啟山的稱謂,也從宋家主變成了宋老爺,這位縣太爺的性子,比多年前圓滑許多。
    他展開手中文書,一一介紹。
    第一份是固安村宗族聯名呈請,也就是幾家地主向縣衙提交的《改莊名呈文》。
    最下麵是馬家,許家,江家的署名。
    理論上,這都是自願的。
    第二份是莊名紅契,也就是蓋了朱砂官印的地契。
    《宋家莊地契》幾個字,鮮豔至極。
    有了這個,以後去收稅,都得找宋家才行。
    第三份則是官繪輿圖,原本固安村的位置,如今已經改成了宋家莊標注。
    盧子橋笑道:“這便是恭賀宋大人返鄉省親的第一份禮,改固安村為宋家莊!不知宋大人和宋老爺,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