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回魂夜遇鬼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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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裹著野菊的苦香掠過耳際時,李寶的後槽牙已經咬得發酸。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像塊石子砸進深潭,“咚”地撞得耳膜發疼。
    張遠山的桃木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劍身上未褪盡的金斑隨著老道士的腳步忽明忽暗,映得眾人影子在地上扭成一團亂麻。
    那個黑影立在路中央,青銅麵具的眼洞正對著他們。
    李寶數到第七步時,張遠山突然停住,鞋尖離黑影的破布鞋隻有半寸。
    山那邊的狗吠不知何時啞了,天地間隻剩五個人粗重的喘息。
    “借個路。”張遠山的聲音比山風還涼,拇指悄悄扣住劍柄的八卦紋——這是他起咒前的習慣,李寶跟了他三個月,早摸透了。
    黑影沒動。
    它弓著的脊背突然顫了顫,像被風吹歪的稻草人。
    李寶看見它袖口露出半截青灰色手腕,皮膚下爬滿蚯蚓似的紫筋,指甲縫裏塞著黑褐色的泥,不知是土還是血。
    “讓。”張遠山加重語氣,桃木劍往前送了寸許。
    金斑突然大亮,照亮黑影腳邊——果然沒有影子。
    李寶後頸的汗毛“刷”地炸開,他想起老道士說過,陽間活物必受月光所製,無影者,非鬼即煞。
    黑影終於動了,卻不是讓路。
    它緩緩抬起手,指尖擦過張遠山的劍尖,發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刺耳聲響。
    李寶看見老道士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他真正動怒的征兆。
    “你背的什麽?”張遠山突然開口,劍刃一翻挑開黑影的衣襟。
    腐臭味“轟”地湧出來。
    施麗婭立刻捂住嘴,指縫間漏出細弱的幹嘔聲。
    錢一多的腿肚子直打擺子,要不是趙婉兒攥著他胳膊,早癱地上了。
    黑影懷裏果然裹著個繈褓,藍布繈褓上沾著暗褐色的汙漬,湊近了能聞見濃重的腥氣。
    “撿的男娃。”黑影的聲音像破風箱,每個字都漏著氣,“養不活,背去埋。”
    張遠山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伸手要掀繈褓,黑影突然死死攥住他手腕。
    李寶看見老道士的手背瞬間暴起青筋——那隻鬼手的力氣竟比活人還大。
    “鬆開。”張遠山咬著牙,另一隻手掐了個指訣按在黑影腕間,金斑順著指縫滲進鬼手,腐肉立刻發出“滋啦”的聲響,冒起青煙。
    黑影尖叫著鬆開手。
    繈褓“啪”地落在地上,藍布散開的刹那,趙婉兒的指甲幾乎掐進李寶手背:“那、那臉……”
    李寶低頭的瞬間,胃裏像塞了團冰。
    繈褓裏哪是什麽死嬰?
    分明是張皺巴巴的人臉,眼睛閉著,嘴角卻往上扯出詭異的弧度——正是三天前在山腳下小賣部見過的王守義。
    那小子前兒還跟他們打聽過乾陵入口,說要給生病的老娘賺點棺材本。
    “王、王守義?”錢一多的舌頭都捋不直了,“他、他不是說去鎮裏買藥了嗎?”
    黑影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
    李寶看著它青銅麵具的鼻梁處裂開道縫,腐肉從裂縫裏滲出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在月光下凝成黑痂。
    等麵具徹底掉下來,眾人同時後退半步——那是張老人的臉,左臉有道深可見骨的刀疤,正是他們前天問路時遇到的老王頭。
    “王、王大爺?”趙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前天傍晚他們迷了路,是老王頭給指的道,還塞給他們半袋煮花生,說山裏頭夜涼,讓他們趕緊找地方歇腳。
    老王頭的眼珠在眼眶裏轉了轉,停在李寶臉上:“你們不該來。”他咧開嘴,露出滿嘴黑牙,“尤其是你——李家的娃。”
    張遠山突然橫劍擋在眾人身前,劍身上的金斑燒得更亮了:“你本是陽間人,為何不走輪回?”
    “輪回?”老王頭的手撫過臉上的刀疤,指甲深深掐進肉裏,“我替人埋了兩具屍體,被滅口時,那刀就砍在這兒。血糊了眼,我還聽見他們說‘老東西嘴嚴,埋深點’。”他突然撲過來,指甲幾乎要戳到張遠山鼻尖,“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也嚐嚐被埋進土裏,聽著鏟子砸頭頂的滋味!”
    山風又起,卷著老王頭的破衫獵獵作響。
    李寶看見他腳邊的影子慢慢爬向眾人,像團活過來的墨汁。
    趙婉兒死死攥著他衣角,手心的汗浸透了布料;錢一多的褲襠又濕了一片,臊味混著腐臭直往鼻子裏鑽;施麗婭縮在最後,後背緊緊貼著山壁,指節叩著石頭發出“噠噠”的輕響。
    “錢墨那黑心肝的……”老王頭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混著風聲飄進李寶耳朵,“他說……”
    “寶子!”張遠山突然大喝一聲。
    李寶猛地回神,正看見老王頭的手已經掐住錢一多脖子。
    錢一多的臉漲得紫紅,雙腿亂蹬著踢飛了塊石子,“哢”地撞在山壁上,驚起一片夜鳥。
    月光被烏雲遮住的刹那,老王頭的身影突然淡了。
    張遠山迅速從懷裏摸出張黃符拍在地上,符紙騰地燒起來,照亮老王頭怨毒的臉:“子時三刻,我還來!”
    等火光熄滅,路上隻剩那具空繈褓。
    藍布被夜風吹得翻卷,露出裏麵沾著的碎布片——李寶眯眼湊近,看清那是半塊帶血的袖扣,刻著“周”字。
    趙婉兒突然拽他袖子,手指冰涼:“剛才老王頭說‘錢墨’……是不是前兒在鎮裏跟姚剛吵架的那個?”
    李寶沒說話。
    他盯著地上的碎袖扣,想起三天前在小賣部聽見的爭執——姚剛紅著眼揪著個穿西裝的男人衣領,說“周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那男人掙脫時,袖扣崩飛了一顆,正滾到他腳邊。
    山的那一邊,大黃狗又開始吠叫,叫聲裏帶著說不出的急切。
    張遠山蹲下身,用劍尖挑起繈褓裏的碎布,金斑在“周”字上投下陰影:“回村。”他的聲音比剛才更沉,“得查查錢墨這號人。”
    李寶彎腰撿起那枚袖扣,金屬表麵還帶著夜露的涼意。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混著遠處若有若無的嗚咽,像誰在唱一首聽不清的挽歌。
    山風卷著老王頭的話音撞進眾人耳中時,李寶捏著袖扣的手指節已泛出青白。
    他能聽見趙婉兒喉間溢出的抽氣聲,像片枯葉擦過石縫,錢一多的褲管正隨著膝蓋打顫簌簌作響,施麗婭的後背在山壁上蹭出沙沙的摩擦——這些聲音在老王頭的敘述裏都成了背景板。
    "錢墨那狼心狗肺的..."老王頭的腐肉臉頰抽搐著,刀疤從左臉扯到耳根,"半月前姚剛的媳婦周華說在村後老槐樹下挖到塊青石板,底下有動靜。
    錢墨那廝不知從哪聞著味,拎著酒來我家灌迷湯,說姚家兩口子偷了他祖宅的寶貝。"他的指甲刮過繈褓上的血漬,"我給姚家送過二十年山貨,知道周華那丫頭最實誠,可錢墨塞給我三張老人頭,說"老叔你幫我把那倆礙事的埋了,往後每月給你送酒"。"
    李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在小賣部,姚剛紅著眼揪錢墨衣領的畫麵突然清晰起來——原來那不是普通爭執,是丈夫要為妻討命。
    他低頭看向掌心的袖扣,"周"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滴凝固的血。
    "我半夜扛著鐵鍁去老槐樹下..."老王頭的聲音突然啞了,喉間滾出咯咯的哽咽,"周華的手還攥著塊玉,沾著血,涼得像冰。
    姚剛的臉埋在泥裏,後頸插著半截碎酒瓶——錢墨那廝用酒瓶子砸的,說這樣查不出凶器。"他猛地抬頭,眼眶裏的腐肉簌簌掉落,"我埋他們時,周華的指甲在我手背上抓出五道血印子,到死都不肯鬆那塊玉!"
    趙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李寶手腕,疼得他倒抽冷氣。
    但更疼的是心口——那對夫妻說要給生病的老娘賺棺材本的話,原是要換塊救命的玉?
    錢一多突然發出短促的尖叫,指著老王頭懷裏的繈褓:"那、那血...是不是周華的?"
    "是王守義那小崽子的!"老王頭突然暴喝,腐肉飛濺到錢一多臉上。
    錢一多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著撞進施麗婭懷裏,兩人一起摔進路邊的灌木叢。
    張遠山的桃木劍"唰"地橫在中間,金斑燒得劈啪作響:"王守義的死,你脫不了幹係。"
    老王頭的身體突然佝僂下去,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皮影。
    他望著山腳下忽明忽暗的村燈,喉嚨裏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那小子比錢墨還狠。
    我埋完姚家兩口子第七天,他揣著瓶二鍋頭來敲我門,說"王大爺,我聞見你身上有屍臭"。"
    李寶想起王守義三天前的笑臉——那小子遞給他煮花生時,指甲縫裏確實有黑泥,原是沾了屍土。
    "他說在我家地窖聞見了活人氣。"老王頭的手指深深摳進泥土裏,"我那地窖三十年沒開,他舉著蠟燭往下走,突然喊"有暗室"!
    我攔他,他推我個跟頭,說"夜明珠肯定在裏頭,賣了夠我娘治十回病"。"山風卷來腐葉的腥氣,老王頭的聲音混著風聲忽遠忽近:"我在上麵聽見他喊"救命",下去時...看見錢莊老板的幹屍扒著他左腿,我那死了五年的老伴...咬著他右腿。"
    "什麽錢莊老板?"趙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寶卻想起村東頭那間塌了半麵牆的老宅——老人們說解放前有個錢莊老板死在裏頭,屍體被夥計卷著銀票埋了。
    "錢墨那廝早把暗室挖通了!"老王頭突然直起身子,眼窩裏的黑洞噴出幽綠的光,"他讓王守義當探路的,自己在暗室另一頭等著撿寶貝!
    可那幹屍不認人...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像碎瓷片刮過耳膜,"王守義喊著"娘救我",我老伴的屍體就鬆了口,可錢莊老板的幹屍抓得更緊了——那是錢墨的親爺爺!"
    李寶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張遠山的桃木劍在發抖,不是因為風,是老道士攥得太用力。
    趙婉兒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燙得像火:"寶子...那地窖..."
    "回魂夜不發喪,陰,門開兩半。"老王頭突然哼起走調的喪歌,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泛著青黑的光,"王守義沒讓他娘入棺,說要等夜明珠換錢風光下葬——他娘的屍身早成了煞!"
    "張師傅!"施麗婭的尖叫刺破夜色。
    眾人這才看見老王頭的雙腳已沒入地麵,腐臭的黑泥正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
    他的指甲尖離張遠山的咽喉隻剩三寸,眼窩裏的幽光凝成兩團鬼火:"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張遠山猛地咬破舌尖,鮮血噴在桃木劍上。
    金斑瞬間炸成一片光網,將眾人罩在中間。
    李寶趁機拽著趙婉兒往路邊跑,錢一多連滾帶爬跟著,施麗婭的裙擺被荊棘勾住,撕拉一聲裂到膝蓋。
    老王頭的指甲擦過光網,迸出刺目的火星,他的吼聲響徹山穀:"子時三刻,我帶他們一起來——"
    話音未落,烏雲突然散了。
    月光重新潑在山路上,老王頭的身影像被戳破的紙人,"唰"地消失不見。
    地上隻剩那半塊帶血的繈褓,和幾灘黑褐色的腐液,正滋滋地腐蝕著野草。
    "地窖..."趙婉兒顫抖著指向山腳下,"王守義的娘...還在裏頭?"
    李寶望著村東頭那間塌牆老宅的方向,袖扣在掌心烙出個紅印。
    他聽見遠處傳來模糊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拚命撞門——咚,咚,咚——混著若有若無的嗚咽,像誰在喊"娘救我"。
    張遠山抹了把嘴角的血,桃木劍上的金斑暗了幾分:"回村。"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得先找到錢墨。"
    山腳下的村燈突然全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