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三才謎中現餘莊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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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護儀的滴答聲在靜謐的病房裏拉成長線,李寶望著窗台上那片血牡丹花瓣,忽然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不是護士輕盈的軟底鞋,是膠底鞋摩擦瓷磚的悶響,一步,兩步,停在了病房門口。
    “叩叩。”
    施麗婭最先抬頭,鋼筆尖在“人”字上洇開個墨點。
    趙婉兒捏著花瓣的手鬆了鬆,花瓣打著旋兒落回塑料袋。
    張遠山的煙袋杆剛要往嘴裏送,又慢慢垂了下去。
    門被推開條縫,探出張青黃的臉。
    李寶認出這是前日在山腳下被張遠山救的村民——餘平。
    他手裏提著串香蕉,蘋果上還沾著草屑,顯然是剛從地裏摘的。
    “各位……”餘平喉嚨發緊,香蕉串在指尖晃蕩,“可算找到你們了。”
    施麗婭合起筆記本:“餘大哥怎麽找到這兒的?”
    “我在縣醫院守了三天。”餘平跨進來,褲腳沾著泥,“前日張道長救我那回,我記著他道袍上的太極紋。今早見護士推著這位先生(他朝李寶抬了抬下巴)做CT,就跟著來了。”
    趙婉兒把塑料袋往旁邊挪了挪:“你說‘救’?那日到底怎麽回事?”
    餘平放下水果,手背蹭了蹭額頭,那裏還留著前日撞在石頭上的青腫:“我那晚去後山拾柴,走到老槐樹下突然犯迷糊。先是聽見鑼鼓響,再睜眼就看見戲台子——紅帳子,金漆柱子,戲台上的人穿得跟戲文裏似的,可臉白得像刷了漿糊。”他喉結滾動,“我往前湊,有個穿靛藍褶子的衝我笑,伸手要拉我上台……”
    “是鬼戲。”張遠山的煙袋杆在床頭櫃上敲了敲,“山精野怪迷了你的魂,引你去替死。”
    餘平打了個寒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後來就聽見張道長念咒,那戲台子‘轟’地散了,我栽進溝裏才醒過來。”他突然彎下腰,額頭幾乎要碰到李寶的床沿,“我是來謝恩的,尤其謝張道長。”
    李寶躺著沒法起身,隻微微點頭,腕上的銅錢硌得生疼。
    他注意到餘平的手在抖,指節泛白,不像單純來道謝的。
    果然,餘平直起身後突然“撲通”跪在地板上,膝蓋撞出悶響。
    施麗婭嚇得筆都掉了,趙婉兒趕緊去拉他,卻被他固執地甩開。
    “張道長,求您跟我回餘家莊!”餘平額頭抵著瓷磚,聲音發悶,“我們村這半月出了七樁怪事——王二家的牛半夜在圈裏人立起來,前蹄拍地喊‘冤’;劉嬸的孫子在井邊玩,撈上來個紅肚兜,上麵繡的並蒂蓮,可餘家溝十年沒嫁過閨女;最邪乎的是村東頭老槐,原本三人合抱的樹,一夜之間枯成柴火,樹洞裏塞了七張黃紙,每張都畫著……”他突然噤聲,喉結動了動,“畫著和我那晚見的戲子一樣的臉。”
    病房裏的白紗簾被風掀起,吹得《曆代神仙通鑒》翻到某一頁,正好是“山魈”的彩繪。
    李寶後頸的傷口又開始發燙,他望著餘平佝僂的脊背,想起地宮石壁上“三才”兩個字——人陣眼,莫不是要從活人身上找?
    張遠山皺著眉去拉餘平:“起來說話,我這把老骨頭哪懂什麽驅邪……”
    “您懂!”餘平死死攥住張遠山的道袍下擺,指縫裏滲出汗,“我打聽了,您是終南山下來的,前日那咒一念,我身上的陰寒立馬散了!”他抬頭時眼眶通紅,“再不去,我們村要出人命了!”
    李寶盯著餘平泛紅的眼尾,想起地宮壁畫上被許生明戳穿的裂痕——那些盜墓賊撕開的不僅是壁畫,更是千年前布下的局。
    他摸了摸腕上的銅錢,紅繩勒出的印子像道紅線,突然開口:“餘大哥,我們去。”
    張遠山猛地轉頭,煙袋杆“當啷”掉在地上。
    施麗婭剛撿起的鋼筆又滾到床底,趙婉兒的手懸在半空,連監護儀都像被驚到,滴答聲突然快了兩拍。
    餘平愣住,隨即猛地磕頭,額頭撞在瓷磚上“咚咚”響:“我這就去備車!您留個電話,我明早來接!”他手忙腳亂從褲兜掏名片,一張皺巴巴的硬紙被汗水浸得發軟,“這是我家電話,村頭老槐樹下的小賣部能轉接……”
    “餘大哥。”李寶輕聲喊住他,“別急,我們不會反悔。”
    餘平像是怕被搶了承諾似的,把名片往床頭櫃上一按,倒退著往門口走:“我、我回家收拾屋子,給各位騰炕……”他轉身時撞在門框上,踉蹌兩步才跑遠,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病房裏重新靜下來,隻有白楊樹的影子在牆上搖晃。
    張遠山彎腰撿起煙袋杆,煙絲撒了一地:“你這娃……”他氣得胡子直顫,“我什麽時候說要去?”
    李寶望著窗台上那片血牡丹,陽光透過花瓣照在他臉上,像落了層薄血。
    他摸了摸腕上的銅錢,紅繩勒得手腕發癢,像是某種回應。
    “張叔。”他笑了笑,“您說‘人’陣眼最難找。可餘家莊的怪事,說不定就是‘人’給的線索。”
    張遠山的煙袋杆停在半空,窗外的風掀起《曆代神仙通鑒》,翻到的那頁彩繪上,山魈的眼睛正對著李寶腕上的銅錢。
    監護儀的滴答聲裏,張遠山的煙袋杆重重磕在床頭櫃上,震得香蕉串晃出兩滴水珠。"你這娃當逛廟會呢?"他胡子抖成亂草,枯樹皮似的手背青筋凸起,"餘家莊那是山精野怪盤桓的地兒,你傷還沒好利索,跟著湊什麽熱鬧?"
    李寶靠在枕頭上,腕間銅錢被紅繩勒出淡紫的印子。
    他望著張遠山發顫的道袍下擺,想起地宮石壁上斑駁的"三才"二字——那日許生明的洛陽鏟戳穿壁畫時,裂縫裏滲出的不是土渣,是暗紅的血,像被剖開的活物。"張叔,前日在墓道裏,您說"天、地、人"三才陣,人陣眼最難尋。"他聲音輕,卻像釘子釘進棉絮裏,"餘平說的那些怪事,牛喊冤、井裏紅肚兜、老槐藏黃紙......哪樁不是活人身上的蹊蹺?"
    趙婉兒剛要把掉落的花瓣撿回塑料袋,聞言指尖頓在半空。
    她探身摸李寶額頭,指尖帶著消毒水的涼:"寶子,你燒沒退?
    說胡話呢?"
    "沒燒。"李寶抓住她手腕,掌心滾燙,"我在墓道裏看見,石壁裂縫下有半幅星圖。"他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那形狀像極了地宮穹頂剝落的藻井,"袁天罡布陣,最善借人間氣數。
    餘家莊的怪事,說不定是陣眼在"喊"我們。"
    施麗婭合上筆記本的動作頓住,鋼筆帽"哢嗒"扣進筆杆。
    她盯著扉頁上自己剛寫的"人"字,墨跡已經暈開成團,"你是說......解"人"陣眼,得先解決這些民間的"鬼神麻煩"?"
    李寶點頭,喉結動了動:"乾陵封了千餘年,地脈被鎮得死死的。
    盜墓賊炸盜洞、撕壁畫,等於撕開了鎮符。"他想起許生明舉著洛陽鏟時,壁畫裏那個穿靛藍褶子的戲子眼睛突然轉了方向——當時以為是錯覺,現在想來,或許是鎮不住了,"餘家莊離乾陵三十裏,正好在龍脈支脈上。
    那些怪事,是地脈鬆動後,壓在底下的陰祟往外鑽呢。"
    病房裏靜得能聽見窗外白楊樹葉子摩擦的沙沙聲。
    張遠山的煙袋杆在掌心轉了三圈,突然"噗"地笑出聲:"好你個小李寶,合著把我當探路的了?"他伸手戳李寶額頭,力道卻輕得像撣灰,"行啊,明兒我就扛著桃木劍去餘家莊——"他拖長音調,"吃香的喝辣的,不帶你們。"
    趙婉兒"噗嗤"笑了,把塑料袋往他懷裏一塞:"張叔要是敢獨吞餘大哥家的土雞蛋,我就煮十碗薑湯給您暖胃。"她彎腰撿床底的鋼筆,發梢掃過李寶手背,"再說了,我還等著嚐嚐餘家莊的槐花餅呢,聽餘大哥說,他家灶房有口百年老鍋。"
    施麗婭推了推眼鏡,把筆記本翻到新一頁:"我查過餘家莊的縣誌,清光緒年間出過"鬼戲"傳聞,和餘平說的戲台子很像。"她筆尖點著紙麵,"或許能從地方誌裏找線索。"
    李寶看著他們,後頸傷口的癢意突然變成暖流。
    他摸出手機翻到錢一多的號碼,遞向張遠山:"張叔,您讓錢哥開車吧。
    他那輛越野車底盤高,進山方便。"
    張遠山剛要接手機,突然縮回手:"穿道袍?"
    "穿。"李寶笑,"您那身道袍比桃木劍管用——餘家莊的老輩兒,就信這個。"
    "臭小子。"張遠山瞪他一眼,卻還是接過手機按了撥號鍵。
    電話接通的"嘟"聲裏,他衝趙婉兒擠眼睛:"回頭讓錢一多捎兩箱二鍋頭,咱在餘家莊院兒裏喝個痛快。"
    窗外的白楊樹沙沙作響,把張遠山的話卷向走廊盡頭。
    李寶望著腕上的銅錢,陽光透過花瓣在牆上投下血紅色的影子,像極了地宮壁畫裏那個戲子的笑。
    他聽見錢一多在電話裏嚷嚷"大半夜折騰什麽",張遠山拍著胸脯說"保準有好酒好肉",趙婉兒和施麗婭湊過來看手機屏幕,指尖點著地圖上餘家莊的位置。
    監護儀的滴答聲裏,李寶突然想起餘平臨走時撞在門框上的踉蹌——那不是慌亂,是急著把他們拽進某個局裏。
    而這個局,或許從千年前袁天罡揮筆寫"三才"時,就已經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