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消怨托孤,杜月蓉的驚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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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月蓉把房門反鎖了三次。
    金屬鎖舌扣進門框的聲響在寂靜裏格外清晰,可她仍覺得不夠,又搬來椅子抵在門把手上——木頭與地板摩擦的刺啦聲讓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像有無數冰碴子順著脊椎往下滾。
    燒水壺開始鳴叫時,她正盯著床頭櫃上的鏡子發呆。
    鏡麵蒙著層薄灰,卻清晰映出她泛青的臉。
    昨天還紅潤的嘴唇此刻白得像張紙,左眼皮跳得厲害,一下接一下,撞得眼球發疼。
    "隻是咖啡喝多了。"她對著鏡子扯出個笑,手指卻不受控製地摳進掌心。
    速溶咖啡的鋁罐在行李箱裏撞出哐當聲,她摸了半天才抓出兩包,撕包裝時指甲裂了道縫,血珠滲出來,在奶白色的粉末上暈開個小紅點。
    熱水衝進杯子的瞬間,玻璃壺裏騰起的白霧模糊了視線。
    她剛要端起杯子,水麵突然蕩開漣漪——不是熱氣,是根紅繩。
    暗紅色的繩結沉在杯底,和夢裏那根纏在泥像斷指上的一模一樣。
    "叮——"手機震動嚇得她手一鬆,馬克杯重重磕在桌麵,褐色液體濺在她手背,燙得她倒抽冷氣。
    是陸誌安的消息,附帶的照片裏,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趴在嬰兒床邊,手裏攥著隻毛線鞋。
    針腳歪歪扭扭,像是用最笨拙的手法織成的,鞋尖還露著幾縷線頭。
    "她說這是媽媽教阿姨織的。"陸誌安的備注在屏幕上跳動,像條吐信的蛇。
    杜月蓉盯著照片裏的毛線鞋,後頸那塊淡褐色的胎記突然灼痛起來——那是她小時候被開水燙的,這麽多年從來沒這麽疼過。
    咖啡的鐵鏽味在嘴裏散開時,窗外的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
    不是風,她分明聽見有氣聲擦過耳際:"你說要替我織壽鞋,現在我要穿......"聲音像浸在冷水裏的鋼絲,刮得耳膜生疼。
    她猛地轉頭,窗台上的綠蘿蔫頭耷腦,葉片卻在無風自動,莖稈上勒著道紅印,像被什麽東西攥過。
    鍾表的滴答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杜月蓉數著秒針轉過十二格,十三格,終於在第二十七格時,困意如潮水般湧來。
    她使勁掐自己的虎口,指甲陷進肉裏的疼反而讓眼皮更沉。
    最後一眼掃過床頭櫃時,她看見鏡子裏多了個人——穿米色外套的女人站在她身後,左眼下的淤痕青得發紫,斷指上的紅繩正隨著呼吸起伏,像根跳動的血管。
    再睜眼時,她站在一片霧裏。
    霧氣是灰白色的,裹著股濃重的黴味,像久未開窗的老房子。
    前方有盞昏黃的燈,燈罩是褪色的紅綢,隨著風搖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忽長忽短。
    杜月蓉往前走了兩步,鞋尖踢到個硬東西——是雙黑布鞋,鞋麵繡著纏枝牡丹,花瓣邊緣泛著暗褐,湊近了看,竟是幹涸的血。
    "月蓉。"
    聲音從燈影裏傳來。
    杜月蓉抬頭的瞬間,呼吸卡在了喉嚨裏。
    朱穎就站在燈旁,米色外套的袖口沾著泥,左臉腫得老高,眼尾的淤痕從顴骨蔓延到下頜,像團化不開的墨。
    她的右手齊腕而斷,截麵翻卷著血肉,紅繩就纏在斷腕上,血珠順著繩結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個小血窪。
    "你答應過替我織壽鞋的。"朱穎一步步走近,斷腕處的血滴在杜月蓉腳邊濺開,"你說等誌安娶了我,要親手給我織雙最合腳的,說我命苦,死後要穿得體麵些......"
    杜月蓉想逃,腿卻像灌了鉛。
    她聽見自己發抖的聲音:"我、我沒......"
    "沒什麽?
    沒在我婚禮前夜把誌安約去酒店?
    沒在我懷孕時說他愛的是你?"朱穎的聲音突然拔高,斷腕處的血濺到杜月蓉臉上,燙得她尖叫,"我那天去找你,你給我倒的那杯茶裏,是不是下了安眠藥?
    我摔下樓梯時,是不是聽見你在樓上笑?"
    霧氣裏浮出畫麵:穿白裙子的朱穎扶著樓梯扶手,小腹微微隆起,腳步虛浮地往上爬。
    轉角處的陰影裏,杜月蓉舉著手機,鏡頭正對著她。
    朱穎踩空的瞬間,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點了下——是拍照鍵。
    "我沒想讓你死......"杜月蓉後退時撞在燈柱上,紅綢燈罩掉下來,火苗舔著她的衣角,"我隻是想......想讓誌安看清你......"
    "他看清了。"朱穎的斷腕突然長出半截白骨,"他看清你能為他殺人,所以上個月你丈夫出車禍時,他也在副駕駛。"
    火苗燒到杜月蓉的手腕,疼得她蜷縮成團。
    可更疼的是朱穎的目光,那目光像把刀,剖開她所有的偽裝:"你以為我不肯散,是因為恨你?
    錯了。
    我恨的是自己瞎了眼,信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可我女兒......"
    霧裏浮出個小女孩,正是照片裏那個。
    她抱著毛線鞋,辮梢沾著血,奶聲奶氣地喊:"媽媽,阿姨說等我生日,要給我織新鞋子。"
    朱穎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斷腕處的紅繩飄起來,纏在小女孩手腕上:"我查過,你丈夫的公司每年捐一百萬給孤兒院。
    你能對別人的孩子好,為什麽不能對我的?"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被風吹散的灰,"我走了,可她還在人間。
    你要是敢對她不好......"
    "我會對她好!"杜月蓉撲過去想抓住小女孩,卻穿過了她的身體,"我和誌安斷幹淨,和我丈夫離婚,我......我去孤兒院工作,我天天給她織鞋子,織一百雙......"
    "月蓉!月蓉!"
    急促的拍門聲驚得杜月蓉猛地坐起。
    冷汗浸透了睡衣,枕頭被攥成皺巴巴的一團。
    床頭櫃上的咖啡杯倒著,褐色液體在床單上暈開個深色的圓。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可她清楚地看見,小女孩的毛線鞋正躺在她腳邊——針腳歪歪扭扭,鞋尖露著幾縷線頭,和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手機屏幕亮著,是陸誌安淩晨三點發來的消息:"小蕊說昨晚夢見媽媽了,她說媽媽讓她把鞋子交給你。"
    杜月蓉抓起毛線鞋,後頸的胎記還在發燙。
    她摸出手機,先給丈夫發了離婚協議,又把陸誌安的號碼拉進黑名單。
    最後,她翻出施麗婭的微信,輸入幾個字又刪掉,反複三次,終於發了句:"我想找你們聊聊。"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這次她沒再後退。
    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毛線鞋上,把那幾縷線頭染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