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豐都郊外遇喪事麻煩

字數:3919   加入書籤

A+A-


    李寶的登山靴碾過一截鬆枝,脆響驚飛了枝頭兩隻灰雀。
    豐都郊外的風裹著鬆針的清苦鑽進氣孔,他仰頭望了眼被雲層撕成碎片的天空——昨夜那輪被烏雲遮住的月亮,此刻倒像塊擦淨的銀盤,懸在青灰色山尖上。
    "這嗩呐聲怎麽還沒停?"施麗婭把防曬帽往頭頂按了按,發梢沾著草屑,"大清早的踏青,聽著跟踩了別人墳頭似的。"她話音未落,遠處又飄來一串拖長的"嗚哇"聲,像是有人用破了洞的嗩呐硬擠出來的調兒,尾音拐得人脊梁發顫。
    趙婉兒正彎腰拍一株開藍花的野草,聞言直起身子,手機鏡頭上還沾著晨露:"我查過,豐都本來就是鬼城,民俗裏殯葬樂講究"響喪",說是要把亡者魂魄送得遠些。"她忽然頓住,扭頭看向李寶,"不過寶哥,你說你胸口那個紅點......"
    李寶摸了摸鎖骨下方的皮膚。
    三天前在酒店電梯間,他被什麽東西撞了個趔趄,當時隻覺得灼痛,今早換衣服時才發現,那塊硬幣大小的暗紅印記竟像被橡皮擦抹過似的,徹底沒了。
    他捏了捏後頸,羅盤在背包裏輕輕發燙:"可能跟朱穎那事有關。"想起昨夜日記本裏"血牡丹鎮邪"的記載,他喉結動了動,沒往下說。
    "要我說,這樂聲來得蹊蹺。"張遠山把桃木劍往肩上一扛,劍穗上的銅錢被風吹得叮當響,"我今早用梅花易數起了卦,巽宮動,主風動事生。"他眯眼望向樂聲傳來的方向,"郊外那片老林子,指不定有什麽門道。"
    王胖子啃著從民宿順來的玉米,腮幫子鼓得像倉鼠:"得嘞,來都來了,看個新鮮唄!"他甩了甩相機包,"正好拍點民俗素材,發抖音肯定火。"
    趙婉兒和施麗婭對視一眼。
    施麗婭指尖絞著防曬衣的抽繩:"可小蓉還在醫院......"
    "醫生說她是高熱驚厥,輸兩天液就好了。"李寶伸手替她把被風吹亂的劉海別到耳後,"咱們查乾陵的線索本來就跟這些邪門事脫不了幹係,萬一這樂聲跟"血牡丹"有關呢?"他刻意放軟了語氣,"再說了,你們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民間喪儀?"
    施麗婭咬了咬嘴唇,忽然笑出聲:"寶哥你套路我!
    行吧,去就去。"趙婉兒也舉起手機晃了晃:"我開直播,讓小蓉在病床上雲踏青。"
    五人順著樂聲拐進一條被野薔薇纏了半道的小徑。
    李寶走在最前,忽然聞到股若有若無的線香味道——不是寺廟裏那種沉穩的檀木味,倒像摻了點鐵鏽的腥氣。
    他剛要提醒眾人,前方林子裏"唰"地竄出個人影。
    "哎同誌!"張遠山眼疾手快,伸手攔住那人肩膀。
    中年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左臂上纏著圈黑袖章,被這一攔差點踉蹌。
    他抬頭時,李寶看見他眼下烏青像塗了層墨,鼻尖還沾著半粒沒擦淨的香灰。
    "您......您怎麽知道我......"男人喉結動了動,聲音發澀,"我今早出門前特意換了件幹淨衣裳,袖章也藏在懷裏......"
    "你印堂發暗,山根有豎紋。"張遠山指了指自己眉心,"這是家裏有白事纏上晦氣了。"
    男人的肩膀猛地一顫,黑袖章從懷裏滑出來,在風裏晃出一道暗沉的影子:"同誌是行家?
    我叫範順喜,家裏老父親頭七還沒過......"他蹲下來扯了把野菊花,花瓣碎在指縫裏,"本想風風光光送他老人家走,可那姓劉的風水先生......"
    李寶注意到範順喜攥著野菊花的手背暴起青筋,指甲縫裏還沾著未幹的泥漬。
    趙婉兒悄悄把直播鏡頭往下壓了壓,施麗婭則摸出包紙巾,遞過去又縮了回來——範順喜的藍布衫前襟有塊暗黃的痕跡,像是被香灰燙的。
    "我爹範正平,開了三十年米行。"範順喜吸了吸鼻子,"街坊四鄰都說他是活菩薩,災年時米價漲三倍,他偏要按本錢賣;隔壁王阿婆沒錢抓藥,他偷偷塞過五回紅包......"他突然笑了,眼角泛著水光,"上個月走得急,是坐在藤椅上睡過去的,手裏還攥著給孫女兒織的虎頭鞋。"
    "我們做子女的就想讓他走得體麵,特意去請了劉三才劉先生。"範順喜的聲音突然沉下來,"頭回上門,我拎著兩瓶茅台兩條煙,劉先生端著茶盞說"最近排期緊";第二回我帶著弟弟範雙喜去,把準備給爹刻碑的錢湊了一萬五,他倒蹺著二郎腿笑:"範家大少是打發要飯的呢?
    我這手看陰陽的本事,沒五萬請不動。
    ""
    王胖子的相機"哢嗒"掉在地上。
    他手忙腳亂去撿,抬頭時漲紅了臉:"五萬?
    這也太......"
    "我當時就急了!"範順喜猛地站起來,藍布衫下擺掃過一片蕁麻,"我說劉先生你這是趁火打劫,他倒把羅盤往桌上一摔,說"你爹那墳地風水犯了穿心煞,我要是不管,頭七夜裏......"他沒說完,可那眼神......"他突然打了個寒顫,伸手抹了把臉,"同誌,你們說這世道,給死人辦喪事兒,倒成了活人的買賣?"
    李寶摸出兜裏的羅盤。
    指針原本穩穩指著南方,此刻突然開始打旋,金屬表麵泛著不正常的暖光。
    張遠山的桃木劍穗無風自動,銅錢串"嘩啦啦"響成一片。
    趙婉兒的手機屏幕"滋啦"一聲黑屏,施麗婭剛要掏充電寶,卻見她直播後台跳出一串亂碼——全是歪歪扭扭的紅色符號,像用血寫的牡丹花瓣。
    "範大哥。"李寶按住羅盤,抬頭時目光灼灼,"你說劉三才提過頭七夜裏......"
    "他沒說完!"範順喜突然抓住李寶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可我昨兒夜裏做了個夢,夢見我爹站在院兒裏,身上的壽衣全是濕的,他說"順喜啊,後頸涼颼颼的......"我摸他後頸,全是......全是冰碴子!"他的聲音突然啞了,"同誌,你們要是懂行,能不能......"
    遠處的嗩呐聲突然拔高,像是有人扯著嗓子喊了句什麽。
    李寶隱約聽見"頭七""血光"幾個字,後頸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
    張遠山把桃木劍往地上一戳,劍刃沒進泥土三寸:"範大哥,你家在哪兒?
    帶我們去看看。"
    範順喜的手還攥著李寶的手腕,掌心的汗把他袖口都浸透了。
    他抬頭時,李寶看見他眼裏有團火在燒——那是走投無路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光。
    "就在前麵山坳裏。"範順喜抹了把臉,轉身往林子裏走,黑袖章在樹影裏忽明忽暗,"我家院兒裏還供著我爹的遺像,劉先生說......說要等他來"淨宅"才能撤。"
    李寶跟著走了兩步,忽然回頭。
    趙婉兒正蹲在剛才範順喜站的地方,用樹枝畫著什麽。
    見他看過來,她指了指地上——潮濕的泥土裏,有片被壓碎的野菊花,花瓣底下,隱約能看見半個暗紅的印記,像朵開敗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