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孽鏡辨魂,勾魂烏龍現真相

字數:3759   加入書籤

A+A-


    山風卷著碎紙撲進靈堂時,李寶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範正平的指甲幾乎要摳進供桌木料裏,他瞪圓的眼睛裏映著兩團幽綠,像兩盞浸在墨汁裏的鬼火。
    那團幽綠正順著門檻緩緩爬進來,在青磚上拖出兩道濕漉漉的痕跡,混著碎紙發出黏膩的聲響。
    "那是......那是陰河的水。"張遠山的銅錢串突然"當啷"落地。
    老道士踉蹌著後退半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李寶的手腕,"範老頭被勾魂風卷走了!"
    話音未落,範正平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他整個人像被無形的手拎起,雙腳在離地三寸的位置亂蹬,身上的壽衣獵獵作響。
    李寶下意識去抓他的胳膊,指尖卻觸到一層冰渣似的冷霧,轉瞬便穿了過去。
    靈堂裏的蠟燭"噗"地熄滅,黑暗中隻聽見範正平的聲音越來越遠:"小友!
    小友救我——"
    等李寶再能視物時,眼前的場景已天翻地覆。
    他站在一條泛著黑浪的河邊,對岸立著青灰色的城門,門簷上的吞脊獸張著血盆大口。
    範正平正被兩個青麵獠牙的鬼差架著,其中一個扛著鐵叉的牛頭吼道:"報上名來!"
    "範正平。"範正平抖得像片落葉。
    "範正平?"另一個馬麵模樣的鬼差翻著手裏的生死簿,突然瞪圓了眼睛,"不對啊牛頭,生死簿上今日該勾的範正平是城西賭坊的,這老頭家住東頭菜窖巷——"
    話音未落,河麵上突然蕩開一圈漣漪。
    白無常踏著水浮上來,腰間銀鏈輕響:"馬麵,怎麽回事?"
    "白爺!"馬麵把生死簿遞過去,"您看這名字,兩個範正平同庚同月同日,時辰差了一盞茶。
    黑爺今早去東頭菜窖巷勾人,我這頭收的卻是城西賭坊的。"
    "胡鬧!"白無常的白靴重重踏在岸邊,他轉頭看向牛頭架著的範正平,"這老頭身上有陽間香火氣,是被誤勾的。
    那城西賭坊的呢?"
    "在這兒!"
    黑無常從河底冒出來,鎖鏈上還滴著黑水。
    他身後跟著個穿靛青短打的男人,臉上帶著慣常的痞笑,正是範正平描述裏"陽壽未盡"的模樣。
    黑無常的臉本來就黑,此刻更沉得能滴出水:"我去菜窖巷時,這老頭正跪在孫子床前喂藥,我瞧著不像惡人,可生死簿上寫得清楚......"
    "清楚個屁!"白無常甩了甩銀鏈,"你當生死簿是兒戲?
    時辰錯一盞茶,魂兒就錯了道!"
    牛頭馬麵縮著脖子退到一邊。
    被黑無常押著的靛青男人突然笑出聲:"幾位爺,要不咱去孽鏡台照照?
    我倒要看看,誰該下油鍋誰該投人胎。"
    白無常的瞳孔微微收縮。
    孽鏡台是陰司最狠的判魂器,照出的魂魄善惡連閻王都改不得。
    他看了眼渾身發抖的範正平,又看了眼吊兒郎當的靛青男人,咬咬牙:"走!"
    孽鏡台立在鬼門關內第三道回廊。
    青銅鏡麵蒙著層灰霧,牛頭剛用鐵叉敲了敲台基,鏡麵突然泛起金光。
    範正平被推到鏡前時,灰霧"唰"地散開,映出個彎腰給小孫子係鞋帶的老頭,身後飄著團淡紫色的功德光。
    "善魂,可投東郡富戶。"鏡麵傳來嗡鳴。
    靛青男人被推上前時,灰霧裏浮起的畫麵讓牛頭馬麵都倒抽冷氣——賭坊裏他掐著老母親的脖子搶棺材本,巷子裏把要債的乞丐推進冰窟,最後在破廟對著土地公像撒尿。
    鏡麵突然迸出火星,炸出一行血字:"十惡不赦,下十八層油鍋!"
    "完了。"黑無常的鎖鏈"哐當"落地,"我把善魂當惡魂勾了,把惡魂當善魂放了......"
    白無常的白帽子歪到一邊。
    他扯了扯發皺的官服,聲音發啞:"得把誤勾的善魂送回陽間。
    可這流程......"
    "送!"範正平突然撲到鏡前,"我孫子明天生日,我答應給他蒸棗花饃的......"
    白無常閉了閉眼。
    他解下腰間的招魂鈴,對黑無常道:"你守著惡魂去油鍋報道,我帶善魂回陽間。
    要是被判官發現......"
    "管他呢。"黑無常抄起鎖鏈套住靛青男人的脖子,"總不能讓好人替惡人受罪。"
    話音剛落,孽鏡台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那光比陽間正午的日頭還亮,照得鬼門關的青磚都泛出暖黃。
    白無常抬手遮眼,就見金光裏隱約有個輪廓——像是個人騎著什麽怪獸,周身纏著淡金色的霧氣,連陰間的陰煞都近不得身。
    "白爺!"範正平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我看見我家院子了!
    棗花饃的麵發好了,小孫子在院裏跑......"
    白無常低頭,就見範正平的魂魄正在變淡。
    他咬咬牙,把招魂鈴塞進範正平手裏:"攥緊了,聽見雞叫就睜眼。"
    金光越來越盛,連鬼門關的吞脊獸都發出不安的嘶吼。
    白無常倒退兩步,看著範正平的身影消失在金光裏,又抬頭望向那團模糊的輪廓。
    他突然想起百年前在忘川邊見過的老和尚,也是這樣周身金光,騎著頭似鹿非鹿的怪獸......
    "白爺!"馬麵的叫聲打斷他的思緒,"判官的令牌到了!"
    白無常猛地轉身。
    鬼門關外飄來片墨色雲頭,雲頭上立著個持令牌的陰差。
    他摸了摸歪掉的白帽子,把招魂鈴重新別回腰間,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管他什麽判官問責,至少今天,他白無常沒讓善魂受冤。
    而那團金光裏的輪廓,正緩緩朝著孽鏡台的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