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小樓驚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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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的風裹著槐花香鑽進車窗縫隙,李寶的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盯著金晶家所在的三號樓三層,窗內透出的暖黃燈光在玻璃上暈成團,像極了老式燈泡被水汽蒙住的模樣——和三天前他蹲守時看到的光色一模一樣。
"錢子,定位還準嗎?"張遠山把甩棍在掌心顛了顛,金屬碰撞聲驚得副駕的錢一多縮了下脖子。
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立刻低頭扒拉手機:"石壘的手機信號十分鍾前在城南超市,現在往這邊移動,時速大概三十公裏。"他推了推滑落的鏡框,"老李,你說他真會來?"
李寶沒接話,指尖在車門上敲出規律的節奏。
後視鏡裏,金晶家的單元門正被晚風掀起一道縫隙,門內聲控燈隨著穿堂風忽明忽暗。
三天前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盯著這扇門,看著石壘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金晶進門,當時金晶的拖鞋都沒穿,左腳踝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像被什麽粗繩子捆過。
"叮——"
錢一多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施麗婭發來的視頻。
畫麵裏,金晶正站在陽台,身後的趙婉兒抱著靠墊,施麗婭舉著手機比了個"OK"的手勢。
金晶的發梢被風掀起,露出耳後淡青色的血管,李寶眯起眼——那片皮膚下,隱約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紅點,和新聞裏那個墜樓女孩耳後的針孔位置分毫不差。
"她倆說金晶喝了半杯溫水,情緒穩定。"錢一多把手機轉向李寶,視頻裏金晶突然抬手摸向脖頸,那裏戴著串銀蓮子項鏈,"施麗婭說金晶總看樓下的老槐樹,可能在想奶奶埋銀鎖的事。"
張遠山的指節捏得發白:"那老槐樹有年頭了,樹根快把單元門台階頂裂了。
上回蹲守我摸過去看,樹底下有新翻的土,像被人挖過。"
李寶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金晶在餐館說的夢——下水管裏的手順著血管推她,指向老槐樹底。
而石壘的舊相冊裏,有張泛黃的照片:穿的確良襯衫的男人抱著嬰兒站在槐樹下,嬰兒脖子上的銀鎖,正是蓮子形狀。
"石壘到了。"錢一多突然壓低聲音,手機地圖上的藍點停在三號樓門口。
李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路燈下,穿灰外套的男人正仰頭往三層望,路燈在他鏡片上投下白影,看不清表情。
同一時間,金晶家的客廳響起手機震動。
施麗婭眼疾手快抓起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著,備注"磊"的對話框彈出新消息:"我在樓下,給你帶了胃藥。"
金晶的手指在膝蓋上摳出月牙印。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肋骨,一下比一下響。
三天前她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石壘煮的銀耳羹在茶幾上冒著熱氣,而她的意識正被一團黑霧裹著往下墜,直到聽見石壘說"該回家了",黑霧裏突然伸出無數青灰色的手,指甲蓋泛著屍斑似的紫。
"接。"施麗婭把手機遞過去,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了什麽,"你越躲他越懷疑。"
趙婉兒的靠墊"啪"地掉在地上。
她彎腰去撿時,瞥見金晶握手機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節白得像要裂開。
"喂......"金晶的聲音發顫。
"我在單元門口。"石壘的聲音像浸在溫水裏的絲綢,"你奶奶說你胃不好,我買了中藥胃藥,溫在保溫桶裏。"
金晶的喉嚨突然發緊。
奶奶去世三年了,石壘怎麽會知道她提過胃不好?
上回說這事,還是在三個月前的深夜,她窩在奶奶舊毛衣裏掉眼淚,當時石壘在廚房煮泡麵,水燒開的聲音蓋過了她的抽噎。
"讓他上來。"施麗婭在她耳邊輕聲說,同時用腳尖碰了碰趙婉兒。
趙婉兒立刻起身去廚房,瓷碗碰撞的聲音在客廳裏格外清晰——那是張遠山塞給她們的防狼警報器,藏在碗櫃最上層。
"嗯......"金晶攥著手機,指甲幾乎要戳進掌心,"你上來吧。"
掛掉電話的瞬間,她感覺有冷汗順著脊梁滑進內衣。
施麗婭握住她的手腕,體溫透過皮膚傳過來:"我們在客廳,他不敢怎樣。"
陽台的風突然大了,老槐樹的枝葉拍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
金晶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想起石壘相冊裏那張照片——那個穿的確良襯衫的男人,左眼角有顆淚痣,和石壘左眼角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叮咚——"
門鈴聲像根細針紮進耳膜。
趙婉兒從廚房衝出來,手裏的碗還滴著水。
施麗婭起身開門時,金晶看見她後腰別著個銀色小罐子——是李寶塞給她們的辣椒噴霧。
石壘站在門口,保溫桶的提手勒進掌紋裏。
他穿那件灰外套,領口露出半截銀鏈子,和金晶脖子上的蓮子項鏈,鏈子款式一模一樣。
"晶晶說你們在,我買了楊枝甘露。"他舉了舉另一隻手裏的奶茶袋,目光掃過施麗婭的臉,又落在趙婉兒滴水的碗上,"怎麽?
怕我下毒?"
金晶的胃裏突然翻湧。
三天前的銀耳羹也是這個味道,甜得發膩的椰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苦,她當時以為是蓮子芯沒挑幹淨,現在才想起,致幻劑的說明書上寫著:微苦,溶於熱飲不易察覺。
"我去衛生間。"她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路過石壘身邊時,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平時的雪鬆香水,是股潮濕的土腥氣,像剛從地下鑽出來。
衛生間的門剛鎖上,金晶就撐著洗手台幹嘔起來。
鏡子裏的她臉色慘白,耳後的紅點比剛才更明顯了,像滴沒擦幹淨的血。
水龍頭擰到最大,水聲嘩嘩響,她聽見客廳裏石壘的聲音:"晶晶最近總做噩夢,可能是老宅的事......"
"老宅?"趙婉兒的聲音帶著疑惑。
"她奶奶的老宅,在城南。"石壘輕笑一聲,"上回翻相冊,她哭著說奶奶把銀鎖埋在槐樹下,怕被人偷。"
金晶的手猛地攥住台沿。
三天前她也是這樣站在鏡子前,聽見石壘在客廳和"奶奶"說話。
當時她以為是夢,可第二天相冊裏那張老照片不見了,而石壘的舊皮箱裏,多了個裹著紅布的銀鎖,墜子正是蓮子形狀。
水聲突然小了。
金晶抬頭,發現鏡子上蒙了層白霧,模糊的倒影裏,有雙青灰色的手正從她背後的瓷磚縫裏鑽出來,指甲蓋泛著紫。
她猛地轉身,身後隻有沾著水漬的瓷磚,可下水管裏傳來"咕嚕咕嚕"的響,像有什麽東西正順著管道往上爬。
"晶晶?"施麗婭的聲音隔著門傳來,"你進去十分鍾了,沒事吧?"
金晶的喉嚨發緊。
她想應,可下水管裏的響動突然變成了指甲刮管壁的聲音,"吱呀——吱呀——",和三天前夢裏石壘掰她手指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沒事。"她扯著嗓子喊,聲音卻細得像遊絲。
客廳裏,石壘看了眼手表,起身走向衛生間:"我去看看。"他伸手要擰門把,施麗婭突然攔在他麵前。
這個平時說話細聲細氣的姑娘,此刻背挺得筆直,像棵長在懸崖邊的樹:"她可能不舒服,你等等。"
趙婉兒的手機突然亮了。
她低頭看了眼李寶發來的消息,手一抖,手機摔在地上。
屏幕亮著,是張照片:老槐樹下的土坑裏,埋著半截生鏽的注射器,針頭上還沾著暗褐色的液體。
窗外傳來悶雷。
客廳的燈光突然閃了閃。
石壘轉頭看向陽台,老槐樹的影子在玻璃上晃成一片,像無數隻青灰色的手正拍打著窗戶。
他伸手去拉窗簾,指尖剛碰到布料,整棟樓的燈光"轟"地熄滅了。
黑暗裏,金晶的聲音從衛生間方向傳來,輕得像片落在水麵上的葉子:"你們......有沒有聽見?"
施麗婭的手在口袋裏摸到辣椒噴霧。
她想說話,可後頸突然泛起涼意——有什麽東西貼上了她的後頸,帶著潮濕的土腥氣,像極了石壘身上的味道。
趙婉兒顫抖著去摸手機閃光燈,白光亮起的瞬間,三個人同時僵住。
金晶站在衛生間門口,頭發滴著水,耳後的紅點變成了紫色。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卻沒有焦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石壘一模一樣的笑。
而她腳邊的地板上,有串水腳印,從衛生間一直延伸到陽台,在老槐樹影子最濃的地方,消失不見。
閃電在窗外炸響,幽藍的光刃劈開黑暗,恰好掠過金晶的臉。
施麗婭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哪是金晶的眼睛?
瞳仁裏翻湧著渾濁的灰,像被泡爛的魚眼,嘴角咧開的弧度甚至扯破了唇皮,滲出的血珠在藍光裏泛著紫。
"晶晶?"趙婉兒的聲音抖成碎片。
她伸手去拉金晶的胳膊,指尖剛觸到布料,金晶突然轉頭,脖頸發出"哢嗒"的脆響。
施麗婭看清了,金晶耳後的紫點正沿著血管往鎖骨爬,像條活過來的蚯蚓。
"下樓。"金晶開口了,聲音像兩塊石頭在喉嚨裏磨,"去槐樹底。"
石壘突然動了。
他摘下眼鏡,鏡片上的白影消失後,那雙眼睛竟和金晶如出一轍——灰茫茫的,沒有焦距。
他扯掉保溫桶的提手,金屬扣"當啷"砸在地上,卻像完全沒聽見,隻是機械地跟著金晶往門口挪。
"等等!"施麗婭撲過去要攔,手腕卻被金晶攥住。
那雙手冷得像冰塊,指甲深深掐進她的脈門,疼得她眼眶發酸。
金晶的視線掃過她,嘴角又咧開些:"奶奶說,銀鎖要見月光。"
趙婉兒的手機閃光燈還亮著,照出金晶腳邊的水腳印。
那些水痕不是從衛生間來的——施麗婭猛地抬頭,陽台的玻璃上全是水,像有人在外麵用濕手抹過,而金晶的拖鞋底幹幹淨淨,根本沒沾過水。
"走。"金晶拽著石壘往門外走,石壘的皮鞋在樓梯上敲出"咚咚"的悶響,和金晶的赤腳聲疊在一起,像有人在敲兩麵破鼓。
"追!"施麗婭咬著牙甩開金晶的手,抓起茶幾上的防狼警報器就衝出去。
趙婉兒踉蹌著跟上,手機光掃過牆麵,映出金晶後背的水痕——是五道指印,青灰色的,像被泡脹的手按出來的。
樓梯間的聲控燈沒亮。
施麗婭扶著欄杆往下跑,聽見樓下傳來金晶的聲音:"挖。"石壘"撲通"跪下,指甲摳進台階縫裏,混著泥的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
"李寶!"趙婉兒撲到陽台,對著樓下喊。
她看見李寶的車還停在老槐樹下,車燈突然亮起,晃得她眯起眼——李寶正仰頭往上看,臉色比月光還白。
李寶的瞳孔縮成針尖。
剛才那道閃電亮起時,他分明看見金晶的臉貼在三層陽台玻璃上,嘴角咧到耳根。
現在樓梯口的聲控燈突然閃了兩下,照出石壘跪在台階上瘋狂刨土,金晶站在他身後,影子被拉得老長,正好罩住老槐樹的樹根。
"錢子,報警!"他猛拍方向盤,"張哥,拿家夥!"張遠山已經抄起甩棍,錢一多的手機在發抖:"110...110占線,可能雷劈了信號塔。"
石壘的指甲斷了,在地上摳出個小坑。
施麗婭衝過去要拉他,金晶突然抬手,她的手腕像被鐵鉗夾住。"別碰他。"金晶的聲音裏混著另一個蒼老的女聲,"他是來還銀鎖的。"
趙婉兒的手機光掃過石壘的臉。
他左邊眼角的淚痣在流血,順著下巴滴進土坑,和著泥水變成暗紅色。
而金晶脖子上的銀蓮子項鏈,正隨著她的動作晃蕩,鏈子突然繃直——吊墜的位置,正好對著石壘挖出的土坑。
"有東西!"錢一多突然喊。
他舉著望遠鏡,看見石壘的手停住了,從土裏摸出個紅布包。
金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耳後的紫點已經爬到了鎖骨,她伸手去搶紅布包,石壘卻像沒知覺似的,把包塞進了她手裏。
李寶的後頸又起了雞皮疙瘩。
三天前金晶說奶奶埋銀鎖的夢,此刻正在他眼前成真。
可石壘的相冊裏那張老照片,分明是個穿的確良襯衫的男人抱著嬰兒——那個男人的左眼角,也有顆淚痣。
"走。"金晶把紅布包塞進胸口,轉身往單元門走。
石壘像條影子似的跟著她,兩人的腳印在泥地上重疊,分不清誰是誰的。
施麗婭想追,趙婉兒卻拉住她,指著金晶的腳——她剛才明明是赤腳,現在腳背上卻沾著青苔,和老槐樹根部的青苔,顏色分毫不差。
"她們怎麽不追?"張遠山搖下車窗喊。
李寶盯著金晶的背影,突然看見她後頸的銀鏈子閃了下——那鏈子和石壘領口的鏈子,在月光下泛著同樣的幽藍。
"別追。"李寶的聲音發啞,"她們追不上。"他想起金晶說過的夢:下水管裏的手順著血管推她,指向老槐樹底。
現在看來,推她的不是手,是埋在樹底下的東西,順著銀鎖的鏈子,爬進了她的血管。
單元門"吱呀"一聲關上。
施麗婭和趙婉兒趴在陽台欄杆上,看著金晶和石壘的影子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風卷著槐花香吹過來,趙婉兒突然打了個寒顫——金晶剛才站過的地方,地板上有灘水,裏麵漂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鱗片,青灰色的,像魚身上掉下來的。
施麗婭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是李寶發來的消息:"盯緊金晶,別讓她碰任何水源。"她低頭看,金晶留在茶幾上的水杯裏,水麵正冒著小氣泡,像有什麽東西在底下吐氣。
趙婉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涼得像冰:"你聞沒聞到?"
施麗婭吸了吸鼻子。
空氣裏除了槐花香,多了股潮濕的土腥氣,和石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而陽台的玻璃上,不知何時爬滿了水痕,像無數隻手,正從外麵往裏麵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