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暮色白影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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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被墨汁浸過的棉絮,裹著鬆鶴公墓的鐵柵欄簌簌往下墜。
    李寶的掌心抵著副駕駛座的車門,隔著玻璃都能摸到金屬的冷意——秦娟的膝蓋在他餘光裏抖得厲害,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的蘆葦稈。
    "到了。"錢一多把越野車停在香樟樹下,手刹拉得哢嗒響。
    他扭頭時後頸的金鏈子晃了晃,"565號在西南角,得走段石板路。"
    秦娟的手指絞著李寶的外套下擺,下車時踉蹌了半步。
    施麗婭立刻扶住她胳膊,趙婉兒從包裏摸出個紅布包塞進她手心:"張道長說這是開過光的艾草,攥緊了。"
    張遠山走在最前頭,道袍下擺掃過沾著露水的草葉。
    他忽然停住,轉身時拂塵穗子掃過李寶肩頭:"墓前有陰煞氣,小秦走中間。"
    石板路泛著青灰,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塊上。
    李寶數著墓碑編號,559、560......當"565"兩個數字跳進視線時,他聽見秦娟倒抽了口冷氣——嶽建剛的墓碑前擺著三碗冷飯,飯粒上凝著層白霜,最上麵那碗的米飯被抓出個窟窿,像隻猙獰的眼睛。
    "有人動過。"錢一多蹲下身,指尖蹭了蹭碑座上的泥,"新鮮的,不超過兩小時。"
    張遠山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從道袍裏摸出黃紙和朱砂筆,筆尖在碑前虛畫個圈:"把鼎拿出來。"
    李寶打開帆布包,青銅鼎剛露出半寸,墓周圍的草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秦娟的艾草包"啪"地掉在地上,她盯著墓碑上嶽建剛的照片,喉頭發緊:"他......他的眼睛在動!"
    李寶抬頭,照片裏的男人依然帶著溫和笑意。
    但他摸向碑身時,掌心觸到的不是冰涼的石材,而是黏膩的濕意——湊近看,碑麵竟沁出細密的水珠,正順著"嶽建剛"三個字往下淌,在碑座積成個小水窪。
    "快!"張遠山把寫滿符咒的黃紙拍在碑上,"燒了這紙,把鼎裏的《邪運錄》殘頁壓進去!"
    錢一多抄起打火機,火苗剛碰到黃紙邊緣,風突然卷著枯葉砸過來。
    李寶看見秦娟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兩條,一條貼在她腳邊,另一條卻詭異地延伸到墓碑後麵——那裏有塊水泥蓋板,邊緣裂著細縫,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撬動過。
    "蓋板鬆了。"錢一多蹲下去敲了敲,"有人想盜墓?"
    "先處理正事!"張遠山的聲音沉得像鉛塊。
    黃紙燒得劈啪響,火星子濺到水窪裏,騰起陣帶著焦糊味的白汽。
    李寶把青銅鼎扣在碑前,殘頁上的"雙煞同穴"四個字在火光裏忽明忽暗。
    當最後一點紙灰被風卷走時,秦娟突然捂住嘴。
    她頸間空著的項鏈位置泛起灼熱的癢,那是嶽建剛最後一次替她戴項鏈時,手指劃過的地方。"好了?"她聲音發顫。
    "暫時鎮住了。"張遠山擦了擦額頭的汗,"但邪術根在積香寺——當年袁天罡布下的鎮靈局,得去那破。"
    積香寺的古槐比李寶記憶中更老了些。
    月光從枝椏間漏下來,在青石板上割出細碎的銀片。
    張遠山站在槐樹下,從布囊裏掏出個黑陶碗:"小秦,滴三滴血。"
    秦娟咬破指尖,三滴猩紅墜進碗裏,立刻被黃紙吸得幹幹淨淨。
    張遠山把秦娟外婆縫的紅布許願袋扔進火盆,火苗"轟"地躥起半人高,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像道裂開的縫:"這是替你攢的最後一點情分......"
    話音未落,火盆裏的火苗突然縮成豆粒大。
    眾人同時僵住——那聲音太像秦娟的哭腔了,帶著點被水浸過的悶響,從槐樹後麵的偏殿傳來。
    施麗婭攥住趙婉兒的手,錢一多的喉結動了動,摸向腰間的折疊刀。
    "走。"李寶擋在秦娟身前,"先回車上——"
    "嗷——"
    第二聲怪響打斷了他。
    這次像野獸啃骨頭,又像指甲刮過青銅鼎的內壁,在眾人耳膜上劃出刺啦刺啦的痕。
    張遠山的拂塵"唰"地抖開,目光掃過偏殿那扇半開的木門:"你們先退到山門外,我和李寶去看看。"
    "我跟你們——"
    "聽話。"李寶按住秦娟肩膀,掌心能感覺到她的骨頭在抖,"錢哥,帶她們走。"
    錢一多應了聲,半扶半推地把三個女人往山門外帶。
    李寶摸出強光手電,光束掃過偏殿門檻時,照見地上有串新鮮的泥腳印——前腳掌深,後腳跟淺,像是什麽人踮著腳跑過。
    張遠山從道袍裏摸出三張符紙,一張貼在李寶後心,兩張攥在自己手裏:"如果是陰物,朱砂能鎮;要是活物......"他沒說完,手電光突然在偏殿角落停住。
    白影。
    那東西背對著他們,裹著件泛灰的長衫,正用手刨著地上的青磚。
    指甲刮過磚縫的聲音刺得人牙酸,李寶看見它指縫裏滲著血,混著磚末在地上畫出暗紅的線。
    "莫動。"張遠山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撒朱砂,你往左繞。"
    李寶屏住呼吸,鞋底碾過片枯槐葉,"哢嚓"聲在寂靜裏格外刺耳。
    白影猛地頓住,緩緩扭過頭來——李寶的手電光撞進兩片空洞的黑,那裏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隻剩兩個血糊糊的窟窿。
    "是......是厲鬼!"李寶的太陽穴突突跳,想起《邪運錄》裏寫的"雙煞",後背的符紙燙得他發疼。
    白影突然發出咯咯的笑,那聲音像鏽了的齒輪在轉。
    它的脖子詭異地擰了180度,原本刨地的手舉起塊東西——李寶眯眼,看清那是半塊青銅殘片,和他在乾陵挖到的鼎身牡丹紋一模一樣。
    "小心!"張遠山甩出朱砂粉,黃紙"呼"地燒起來。
    白影的身形突然膨脹,長衫下露出嶙峋的骨節,指甲長得能戳進青磚半寸。
    李寶抄起腳邊的斷香燭台砸過去,白影卻像沒看見似的,搖搖晃晃朝他撲來。
    "去你媽的!"李寶咬牙踹出右腿,膝蓋撞上白影腹部的瞬間,他聽見"哎喲"聲——不是鬼嚎,是活人吃痛的悶哼。
    白影被踹得滾進磚堆,手電光終於照亮它的臉。
    李寶的瞳孔猛地收縮——那是張陌生的臉,左臉有道新鮮的抓痕,正往下淌血。
    而它懷裏掉出的,除了青銅殘片,還有半塊吃剩的饅頭,和張皺巴巴的車票,發車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
    張遠山的符紙停在半空。
    他盯著那半塊饅頭,又看看白影腿上沾的泥——和鬆鶴公墓565號墓前的泥,顏色分毫不差。
    "這......"李寶的腳還懸在半空,後心的符紙不知何時已燒得隻剩灰燼。
    山門外突然傳來秦娟的尖叫,混著汽車鳴笛的聲音。
    他轉頭的瞬間,白影突然翻身抓起青銅殘片,踉蹌著往偏殿後牆的狗洞鑽去,衣角掃過磚堆時,掉出張照片——照片裏,趙亮明摸著下巴上的疤痕,正和這白影勾肩搭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