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鹹陽城的第一縷晨光，照亮那片，曾經是長平侯府祖陵的，如今已是一片平地的巨大工地時，整個帝都，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的狂熱。
    “大秦皇家工程院”，這個由墨塵，在一夜之間，創立的，史無前例的“大學宮”，迎來了它的，第一批，也是身份最尊貴的……學生。
    三十六名，來自帝國最頂尖功勳世家的嫡長子，這些往日裏鬥雞走狗，錦衣玉食的天之驕子，此刻，卻都脫下了華服，換上了與“新生營”匠人無異的，最粗糙的麻布工服。
    他們的臉上，沒有了倨傲，沒有了不屑。
    隻有，一種，被徹底碾碎了所有尊嚴之後，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麻木。
    而他們的第一堂課，主講人，不是墨塵，甚至不是墨班或公輸班兩位博士。
    而是，王翦。
    這位帝國的軍中悍將，此刻，正手持一根冰冷的鐵製教鞭，站在這些，往日裏他見了都要行禮的“小侯爺”、“小君上”麵前，眼神，冷得，像一塊冰。
    “從今天起，”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回蕩在工地的上空，“你們，沒有名字，沒有身份。隻有一個代號！”
    “你們，是‘鐵軌’的第一批，學徒！”
    “你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用你們這雙，隻會拿筷子和筆杆子的手，去學會，如何，辨別石料，如何，燒製水泥，如何，與那五萬名匠人，同吃，同住，同勞作！”
    “誰，敢有半分懈怠，半分怨言……”
    王翦手中的鐵鞭，猛地，淩空一抽！
    “啪！”
    一聲刺耳的爆響，在空氣中炸開！
    “軍法，處置！”
    鹹陽宮，禦書房。
    扶蘇，這位大秦的新君，正靜靜地聽著，中車府令派來的心腹宦官，關於城外工地上，那荒誕一幕的匯報。
    “陛下，”那宦官的聲音，都在顫抖，“那……那些小侯爺們，真的……真的在跟泥腿子們一起，篩沙子，挑石料……”
    扶蘇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墨塵，在甘泉觀，對他說的，那番話。
    ——“劍，是什麽模樣，該有多鋒利，該指向何方……從來，都隻由，握著它的，那隻手，來決定。”
    他，是握劍之人。
    而墨塵，就是那柄，他親手，賦予了無上鋒芒的，絕世之劍。
    他用這柄劍，斬去了，附著在帝國肌體之上，最頑固，也最腐朽的毒瘤。
    雖然，過程，是如此的血腥，如此的……不近人情。
    “陛下……”一旁的淳於越，老淚縱橫，還想再勸，“此舉，有傷天和，有損君威啊……”
    “夠了。”
    扶蘇緩緩睜開眼，打斷了他。
    那雙總是充滿了仁慈的眼眸，此刻，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
    “淳於博士，你，隻看到了，祖墳被刨，功臣受辱。”
    “但朕，看到的，卻是，一條，即將貫通南北，讓我大秦鐵蹄，再無阻礙的……鋼鐵龍脈！”
    “你，隻看到了，士族之哀。但朕，看到的，卻是，萬民，將因此，而再無饑饉，再無戰亂的……煌煌大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那片，熱火朝天的，巨大的工地。
    “傳朕旨意。”
    “自今日起，‘大秦皇家工程院’，所需之一切用度，皆由，國庫直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延誤！”
    “另，告之墨卿——”
    扶蘇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帝王，獨有的，複雜的期許。
    “朕，在等他。”
    “等他，為朕，為這大秦，鋪就一條，通往萬世不朽的……”
    “通天之路。”
    “考工格物司”，密室之內。
    墨塵，並沒有去工地。
    他，在下棋。
    一盤，比鹹陽城，更大，也更凶險的棋。
    他的麵前，是那副巨大的，囊括了整個天下的沙盤。
    “東家，”阿猛，這位剛剛從西蜀之地，秘密返回的猛虎，將一份最新的情報，呈了上來，“顧昭，已經帶著他的人，和那所謂的‘西域黑石’，回到了江東。”
    “很好。”墨塵點了點頭，落下一子。
    “甘寧提督也傳來消息，”阿猛繼續說道，“他已經，徹底掌控了長江入海口。如今，我們‘雲夢商會’的船隊，已經可以，順江而下，直達，東海之濱。”
    “還不夠。”墨塵搖了搖頭。
    “什麽？”
    “我等的，不是顧昭，也不是甘寧。”
    墨塵的目光，越過沙盤，仿佛穿透了時空，望向了，那遙遠的，北方的天空。
    “我在等，九原的，風。”
    就在這時。
    一名負責傳遞軍情的鐵鷹銳士，神色激動地，快步走了進來！
    “報——！”
    “司丞大人！九原，八百裏加急！”
    “大捷！”
    “蒙恬大將軍，於三日前，親率三萬鐵騎，出長城，奔襲五百裏，於‘頭曼城’下，大破匈奴左賢王主力！”
    “此戰，之所以能勝，全賴……全賴，由王翦將軍，親自押送至軍前的，三百套，由‘考工鋼’打造的，新式‘戍卒甲’，和十架，新式的‘神威’床弩！”
    “據說，那‘考工鋼’甲，尋常匈奴彎刀，竟不能傷其分毫！而那‘神威’床弩，一箭，可穿透三名重甲騎兵！”
    “匈奴人，稱其為……‘魔鬼之器’！望風而逃！”
    “蒙恬大將軍，已在捷報之中，向陛下，為您，請首功！”
    當這個消息，在密室之內傳開時。
    所有的人，都沸騰了！
    他們，這些曾經的匠人，他們，這些曾經的流民。
    他們，竟親手，打造出了，足以改變一場國戰勝負的……神器！
    而墨塵，在聽完這個消息後，隻是，緩緩地，從棋盒中，拿起了，最後一枚，黑色的棋子。
    他看著沙盤，看著那條，即將動工的，通往九原的“鐵軌”。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顧雍老兒，你以為，你贏了嗎？”
    “你以為，你得到了我的‘技術’，找到了所謂的‘黑石’，就能，與我抗衡了嗎？”
    “你錯了。”
    他將那枚黑色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那代表著“江東顧氏”的，山陰城之上！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跟你，在同一個層麵上，下棋。”
    “你跟我賭的，是錢，是技術。”
    “而我，跟你賭的……”
    “是，這整個天……”
    “是，這萬古王侯，皆為腳下之奴的……”
    “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