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名，跑死了六匹“雲夢快馬”，渾身浴血，卻依舊死死抱著用油布包裹的，匈奴左屠耆王首級的信使，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入鹹陽宮時，整個帝國的心髒，都為之，停跳了半拍。
    麒麟殿、大朝會。
    文武百官，鴉雀無聲。
    他們，已經在這裏，不眠不休地，等待了，整整三日。
    三日裏，無數道，關於北境戰況的，自相矛盾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飛來。有的說，九原已破。有的說，蒙恬戰死。有的說，匈奴五十萬大軍，已兵臨函穀關下。
    恐慌，如同無形的絞索，死死地，勒住了每一個人的咽喉。
    直到，這一刻。
    當那顆，戴著王冠，充滿了不甘與怨毒的頭顱，被高高地，呈上禦案之時。
    當那份，由蒙恬親筆所書，字裏行間，都充滿了鐵血與狂喜的捷報，被兵部令官，用他那因為極致的激動而顫抖不已的聲音，宣讀出來時。
    整個金鑾殿，先是，一片死一般的，絕對的寂靜。
    隨即，爆發出，火山般的，雷鳴般的，瘋狂的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大捷！九原大捷啊！”
    “天佑大秦！陛下天威！”
    以衛尉李信為首的武將集團，一個個，老淚縱橫，相擁而泣！他們，這些在沙場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將，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勝利，其分量，是何等的……重若泰山！
    這，不僅僅是一場勝利。
    這，是，一場足以奠定大秦未來百年國運的……國戰之勝！
    而以丞相李斯為首的文官集團，則一個個，麵色複雜地，看著那個，站在百官之首，卻依舊，神情平靜得可怕的，一襲青衣的年輕人。
    他們的眼中，沒有了之前的非議與不屑。
    隻剩下，一種，對未知力量的，最深刻的，無法言喻的……恐懼。
    龍椅之上，扶蘇，這位大秦的新君，他緊緊地，握著那份捷報，感受著那上麵，尚未幹涸的，屬於敵酋的血跡。
    他，放聲大笑！
    笑聲，充滿了，帝王，在掃平了所有外部威脅之後，那獨有的，暢快與豪情！
    “好！好！好！”
    他連道三聲好，猛地站起身！
    “傳朕旨意！”
    “上將軍蒙恬，於國難之際，力挽狂瀾，揚我大秦軍威，功在社稷！封‘武成君’！食邑三千戶！賞黃金萬兩！”
    “凡，此役參戰之所有將士，官升三級！賞錢百金！”
    “至於……”
    他緩緩地，走下龍椅，親自，走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言語的年輕人麵前。
    他看著墨塵，這位，以一人之力，**裏之外，決勝負，定乾坤的，帝國國士。
    他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熾熱與……複雜。
    “上庠大祭酒墨塵，”他的聲音，在整個大殿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運籌帷幄，以‘格物’之神力，鑄‘神甲’，造‘神弩’，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
    “朕，今日，便要讓你，與這不世之功，相匹配！”
    “朕，封你為——”
    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讓整個朝堂，都為之，倒吸一口涼氣的封號！
    “‘大秦冠軍侯’！”
    “賜，關中之地，良田萬畝，為爾封地！”
    “賜，鹹陽城內，‘國士府’一座，其規製，等同王侯！”
    “更賜你——”
    扶蘇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之……無上榮寵！”
    轟——！
    聖旨一下，滿朝皆驚！
    這，已經不是封賞了。
    這，是，人臣之極！
    一個，足以讓任何權臣，都為之瘋狂的，權力的……巔峰！
    然而，當晚，鹹陽宮，禦書房。
    當所有的狂喜與喧囂，都漸漸散去時。
    扶蘇，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那張，冰冷的龍椅之上。
    他的麵前，沒有奏疏，沒有捷報。
    隻有，一盞，在夜風中，搖曳不定的，孤燈。
    他，看著燈火，怔怔出神。
    白日裏，那君臨天下的豪情與喜悅，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冰冷，也更加……沉重的，帝王孤獨。
    他想起了，蒙恬的捷報。
    他想起了，那三百套，刀槍不入的“神甲”。
    他想起了，那十架，能於百步之外，一箭穿三重牛皮大盾的“神弩”。
    他又想起了，那個，在江東，能一炮轟平山頭的“神威”投石機。
    最後，他想起了，那條，即將貫通南北的“鋼鐵龍脈”，和那台，被墨塵稱之為“蒸汽之心”的，鋼鐵怪物。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忽然發現，他，這位帝國的皇帝，他所倚重的，丞相、衛尉、上將軍……他所掌控的，百萬大軍，萬裏江山……
    在那個年輕人，那足以改天換地的“格物之學”麵前。
    是如此的……脆弱。
    他，可以，**裏之外，覆滅一支五十萬人的大軍。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於這鹹陽宮之內，悄無聲息地，覆滅一個……皇朝？
    這個念頭，一經生出，便如同瘋長的藤蔓，死死地，纏繞住了他的心髒！讓他，無法呼吸！
    “不……”
    “朕，是君。”
    “朕，才是，這片天下，唯一的主宰。”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天下輿圖之前。他的手，在那片，代表著“上庠總署”的區域上，輕輕地，撫摸著。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在空曠的禦書房內，顯得，格外的，冰冷。
    “來人。”
    一名心腹宦官，如同鬼魅般，無聲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傳朕密旨。”
    扶蘇看著輿圖，那雙總是充滿了仁慈的眼眸，在這一刻，變得，如同他父皇一般，深邃，而又，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帝王之術。
    “朕，感念國士，為國操勞，日夜不休，以致，尚未有子嗣。”
    “此，乃國之憾事。”
    “自宗室之內，為墨卿，挑選十名，最聰慧，也最貌美之女子，送入其‘國士府’，為其……開枝散葉。”
    “另，命少府，於‘國士府’之旁，再建一座，‘清寒宮’。將墨卿之妻，趙氏清寒，接入宮中，封為‘一品誥命夫人’，享皇後之儀仗，日夜，可陪伴太後，以解……宮中寂寥。”
    “告訴墨卿——”
    扶蘇的聲音，變得無比“溫和”，也無比……殘忍。
    “朕，是在，替他，分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