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藥毒暗湧,骨中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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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青奴的指尖在藥棉上頓住了。
    她正替蕭承鈞更換背上的敷藥,新換的藥膏才揭開半寸,那股甜膩的異香便竄進鼻腔——分明是續骨丹的藥香,卻多了絲鐵鏽般的腥氣,像被人摻了血。
    "公子。"她聲音發顫,指甲掐進掌心,"這藥不對。"
    蕭承鈞倚在床頭,望著她將原封未動的丹瓶與新拆的藥包並排放在案上。
    月光白的續骨丹泛著溫潤光澤,而新碾成的藥粉卻透著渾濁的褐,湊近細聞,那絲腥氣更重了,像極了...
    "蝕心散。"蕭承鈞低笑一聲,指節叩了叩案幾,"三年前嫡母罰我跪祠堂,給的參湯裏也是這股子味。"
    青奴的手猛地抖了抖,藥瓶險些摔在地上。
    她想起昨夜影衛回報的消息——外院藥庫三更時分有黑影潛入,原以為是偷藥材的小賊,卻不想是衝著蕭承鈞的藥來的。
    "他們等不及了。"蕭承鈞垂眸望著自己的掌心,指腹摩挲著床沿的暗紋,"昨日演武場,我接下羅猛三拳沒吐血,又當眾說要收徒...有些人的椅子,該坐不穩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悶哼一聲,後背的傷處像被火鉗燙過,灼燒感順著脊椎往上竄。
    蝕心散的毒性比他預想的更快,剛滲進血肉,便開始啃噬筋骨。
    青奴立刻扶住他,見他額角瞬間沁出冷汗,連青衫都洇濕了一片。"我去請醫正!"她轉身要跑,卻被蕭承鈞攥住手腕。
    "不用。"他咬著牙,指節泛白,"去把門窗關好。"
    青奴愣了愣,依言閂上雕花窗,轉身時正看見蕭承鈞閉目端坐,喉結滾動著咽下呻吟。
    他的指尖抵住後腰的命門穴,呼吸忽快忽慢,像是在與什麽較勁。
    《九劫鍛骨訣》的口訣在他腦海裏翻湧。
    這門禁術他偷練三年,本是為了重塑被廢的丹田,此刻卻意外察覺——蝕心散的毒火雖灼人,竟與骨脈裏殘餘的元氣產生了共鳴。
    那些被廢丹時震碎的經脈碎片,此刻正隨著毒素的遊走,發出細微的震顫,像久旱的土地遇見了雨。
    "引毒入髓..."蕭承鈞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得神智更清,"以毒為錘,以骨為砧..."
    他能清晰感覺到,毒素正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鑽,每過一處骨節,便帶起一串刺痛。
    可奇怪的是,疼痛中竟滲出一絲清涼,像是毒素在被什麽力量分解,轉化成細若遊絲的元氣,順著他刻意引導的路徑,緩緩匯入丹田。
    "公子?"青奴見他額頭的汗越滾越多,卻又不像尋常中毒的萎靡,反而眼底有光在躍動,"您...您這是?"
    "他們想讓我碎。"蕭承鈞睜開眼,眸中映著晨霧裏的微光,"那我便借著這把刀,把骨頭再鑄一遍。"
    外院晨練場的銅鑼響了第三遍時,蕭承鈞到了。
    他著一身月白短打,腰間係著鎮北王府特有的玄鐵腰牌,腳步沉穩得像是從未受傷。
    演武場邊的弟子們竊竊私語,昨日還被羅猛揍得爬不起來的蕭三公子,今日竟能自己走過來,連腰都沒彎。
    "蕭公子。"
    粗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蕭承鈞轉身,正見羅猛抱著雙臂站在五步外,濃眉擰成疙瘩,眼裏帶著審視。
    這外院弟子生得虎背熊腰,腕上的鐵環隨著動作哐當作響——那是鎮北軍老兵才有的配飾,刻著"破胡"二字。
    "昨日你挨我三拳,吐的血是摻了蜜餞汁的。"羅猛直截了當,鐵環撞出脆響,"我娘是醫婆,血的味道我聞得出來。"
    蕭承鈞笑了,從懷中摸出帕子擦了擦手——那帕子上還留著昨夜運功時的冷汗,"羅兄弟好本事,連血的真假都能嚐出來。"
    "你到底要做什麽?"羅猛往前跨了一步,震得地麵都晃了晃,"外院這些嫡子,哪個不是盼著你死?
    你裝病弱裝了三年,突然要收徒,圖什麽?"
    "圖個能扛刀的。"蕭承鈞指了指他腕上的鐵環,"你爹是鎮北軍前營的百夫長羅鐵山吧?
    五年前漠北之戰,他替老王爺擋過一箭。"
    羅猛的瞳孔猛地收縮,鐵環攥得哢哢響,"你...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要收的徒弟,得是骨頭硬的。"蕭承鈞走近他,聲音放輕,"昨日你打我時,拳頭收了三分力——不是可憐我,是見不得鎮北王的兒子被人當軟蛋踩。
    對麽?"
    羅猛的喉結動了動,突然別過臉去。
    晨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耳後一道刀疤——那是真刀真槍拚出來的傷。
    "林婉兒今日在琴亭撫琴。"他低聲道,轉身時鐵環撞得更響,"她彈《陽關曲》時,琴弦會震落簷角的瓦。"
    蕭承鈞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演武場盡頭,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琴音。
    清越的琴聲穿過晨霧,像流水漫過青石。
    他抬眼望去,西角的梧桐樹下,一抹月白裙裾閃過——林婉兒抱著焦尾琴,正往琴亭走去。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琴弦,一聲清響驚起數隻雀兒,連簷角的銅鈴都跟著顫了顫。
    蕭承鈞摸了摸腰間的玄鐵令,轉身往演武場中央走去。
    晨霧漸散,他能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比昨日更挺拔了些。
    真正的曲子,才剛開始彈。
    琴音漫過演武場時,林婉兒正將焦尾琴擱在石桌上。
    她素白的指尖劃過第七根琴弦,目光卻穿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場中那道月白身影上。
    清越的《陽關曲》第一聲揚起時,蕭承鈞正彎腰撿地上的木劍。
    他的動作比尋常人慢了半拍——像是腰脊還在疼,指節壓在青石上時泛著青白。
    林婉兒垂眸輕笑,腕間銀鈴隨抬臂動作輕響,指尖驟然加力。
    第七弦應聲繃直。
    這一次的琴音不再是單純的宮商角徵羽。
    無形的音波裹著內勁從琴弦上竄出,如細針般紮向蕭承鈞的後心。
    那是她跟藏劍山莊客卿學的"聽風術",能借琴音探人經脈虛實——若蕭承鈞真如表麵這般虛弱,此刻該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癱軟在地。
    蕭承鈞的腳步頓住了。
    他扶著木劍的手微微發抖,喉間溢出一聲悶哼,像是被人當胸捶了一拳。
    林婉兒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凝在他後頸——那裏的皮膚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連耳尖都滲著薄汗,分明是內力紊亂的征兆。
    "三公子?"她抱著琴起身,月白裙裾掃過石桌,"可是舊傷發作?"
    蕭承鈞轉身時扶了扶額,指縫間漏出半張蒼白的臉:"林姑娘琴藝高超,倒是讓我想起...想起幼時生母撫琴的模樣。"他的聲音發虛,尾音輕得像要散在風裏,"隻是這琴音...怎麽有些刺得人腦仁疼?"
    林婉兒的指尖在琴弦上蜷起。
    她分明探到,蕭承鈞體內的元氣流動雖亂,卻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韌勁——像是刻意把經脈擰成了亂麻,專等著她來瞧這團亂。
    "是我調弦錯了。"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三公子見諒。"說著便將琴收進錦袋,經過蕭承鈞身側時,袖中飄出一縷沉水香,"外院的風大,三公子還是早些回屋歇著吧。"
    蕭承鈞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
    剛才那波音勁撞上來時,他故意引著《九劫鍛骨訣》的元氣在肺經打了個轉,又散成亂流——林婉兒是嫡母的棋子,若讓她看出自己在重塑筋骨,嫡母的手段隻會更狠。
    "公子。"
    青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急切。
    她手裏攥著塊染了茶漬的帕子,發梢沾著晨露:"前院的張公公來了,說老王爺要單獨見您。"
    蕭承鈞的瞳孔微縮。
    老王爺已有三年沒召見過他,上一次還是他被嫡母灌下蝕心散的那日——那時他跪在祠堂外,老王爺的轎輦從麵前經過,連轎簾都沒掀。
    "去取那件玄色暗紋直裰。"他轉身往偏院走,靴底碾過幾片梧桐葉,"再把案頭那枚銅令找出來。"
    青奴跟著他進了屋,見他對著銅鏡理領扣的手穩得驚人:"公子,老王爺...怕是要試探您。"
    "他若不想試探,三年前就不會默許嫡母廢我丹田。"蕭承鈞扣好最後一枚盤扣,從青奴手裏接過銅令塞進她掌心,"這是影衛暗樁的信物,若我申時未歸,讓他們去西市米鋪找劉九。"
    青奴的指尖掐進銅令紋路裏,眼眶突然發酸:"公子..."
    "別怕。"蕭承鈞拍了拍她手背,"若老王爺要殺我,三年前就不會留我這條命。"他轉身跨出門檻,晨霧裏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他隻是...想看看,被踩進泥裏的草,還能不能長出根來。"
    鎮北王府的書房飄著沉水香。
    蕭承鈞推開門時,老王爺正背著手站在書架前,銀白的胡須被燭火映得發亮。
    案上的《孫子兵法》攤開著,墨跡未幹的批注裏有幾個字被重重圈起——"兵者,詭道也"。
    "跪下。"
    老王爺的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
    蕭承鈞應聲跪在青磚上,額頭抵著地麵:"孫兒拜見祖父。"
    "昨日演武場,你接了羅猛三拳。"老王爺轉身,靴底碾過滿地竹影,"那三拳用了七分力,換作尋常武徒早斷三根肋骨。
    你倒好,吐了半帕子假血,倒把羅猛那混小子唬住了。"
    蕭承鈞的指節抵著青磚:"孫兒想試試,外院弟子的拳頭,是軟是硬。"
    "試拳頭?"老王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我聽說你要收徒,要重整外院軍規。
    蕭承鈞,你可知外院是鎮北軍的根?
    你一個被廢了丹田的庶子,憑什麽?"
    "憑這副骨頭。"蕭承鈞抬頭,目光迎上老王爺的審視,"三年前嫡母灌我蝕心散,說要廢我丹田;昨夜有人換了我的續骨丹,還是蝕心散。
    可他們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被打斷的骨頭,若是重新接上,隻會更硬。"
    書房裏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
    老王爺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抓起案上的虎符。
    青銅虎符在他掌心泛著冷光:"你可知,鎮北軍裏有多少人,把你當笑話看?"
    "孫兒知道。"蕭承鈞的聲音放輕,"所以孫兒要讓他們知道,笑話也能變成刀。"
    老王爺的手頓了頓,虎符"當啷"一聲落回案上。
    他轉身看向窗外的梧桐樹,枝葉在風裏沙沙作響:"外院的副教習位置空了半年。
    明日卯時,去演武場點卯。"
    蕭承鈞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伏低身子,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謝祖父。"
    "起來吧。"老王爺揮了揮手,"別讓我後悔今天的決定。"
    出了書房時,暮色已經漫上屋簷。
    青奴候在廊下,見他出來便要迎上,卻被他用眼神止住。
    直到回了偏院,關緊房門,蕭承鈞才扶著案幾踉蹌兩步,喉間一甜——一口黑血吐在青磚上,泛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他扯下衣襟,露出精瘦的脊背。
    月光從窗紙漏進來,照見他後頸的骨骼泛著溫潤的玉色,像是被什麽力量重新鍛造過。
    《九劫鍛骨訣》的口訣在腦海裏轟鳴,他能清晰感覺到,丹田處有團溫熱的氣團正在成型——那是被蝕心散煉化後,重新凝聚的元氣。
    "外院副教習..."他望著窗外漸起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這把椅子,我坐定了。"
    窗外的更夫敲響了三更梆子。
    蕭承鈞閉目調息時,袖中玄鐵腰牌突然發燙——那是影衛傳回的消息:嫡母房裏的暗樁今夜格外忙碌,似有什麽動作。
    他睜開眼,眸中閃過一抹金芒。
    明日卯時的演武場,該是個好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