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我要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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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慧滿臉無奈,不情願地轉身,衣衫被輕輕拉住,司昭衝她說了一句話,然後就跑了出去。
    司慧感激地看司昭一眼,然後跟著老婦人走了。
    司昭出了門,三步開外,果見司空道倚在牆上,神情頹喪,像隻遭了瘟的雞,再沒有了方才的意氣。
    “她們說什麽了?”
    司空道抬頭,可憐巴巴地問。
    “說你不該回來,影響慧姐姐的親事。”司昭把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地學了一遍。
    ……
    倆人回到銅鑼巷,在巷口的鋪子裏下了兩碗青菜麵,借了提籃提回來。
    司空道埋頭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很快麵條劃拉完,又雙手捧了碗,幾口喝盡了湯,喳吧喳吧嘴,這才放下碗,委屈地:“她們不回來了。”
    他提高了嗓門:“她嫁人了。”
    司昭嘴裏咬著麵條,點頭。
    司空道:“你不安慰我麽?”
    司昭:“您早知道了,不是嗎?”
    司空道立刻激動地,是,我早知道,我今日不過是給慧兒送添妝去的,又沒想和她們攀關係。
    司昭提醒他:是人家不想和你攀關係吧?
    司空道原是宮廷圖畫署的畫師,七年前的一樁烏龍公案,把他牽了進去。他們被押送去西山陵園的采石場做苦工。司空道拿慣羊毛畫筆的手,受不住日日打釘搬石的苦,就尋機假死逃遁了。幾年來,東躲西藏的,一直在外遊蕩,不敢回京。一直到皇帝六十喜添龍子,普天同慶,赦免了部分犯人。得到消息時,竟已是過了二年,他急吼吼地回了京,原想著該是苦盡甘來,妻兒團聚的人生大喜,誰知卻是人生無常,世事難料,那日,方大勇告訴他妻子李氏已再次嫁人生女,他麵上不在乎,卻不甘心,今日裝著什麽都不知道,找上門去......他和李氏在後堂大吵了一架,一個罵對方寡廉鮮恥,停夫另嫁,另一個罵對方詐死不報,自私透頂。
    “我告訴慧姐姐咱們家的住址了。”司昭安慰他。
    當日司空道從石坡滾下落入河中,被河水一嗆,借機詐死遠遁,哪裏敢人前露麵,有多遠跑多遠,遠遠躲著京城走,八年未聯係家裏,家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李氏另嫁,亦是人之常情,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不願承認罷了。她說不來安慰的話,隻能提一提司慧,司空道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兒。
    “我的慧兒,我當日離家的時候,她抱著我的腿直哭,稀裏嘩啦,鼻涕眼淚地蹭得一臉,說爹爹不走,嗨.....一轉眼,成大姑娘了。”
    司空道果然臉上瞬間有了神采。
    “她定親了,也不知是個什麽樣的人家?李秋月怎麽就嫁了一個養馬的?這真是越來越沒品了。再不濟,也弄個帳房先生,或者認字的,找個武夫,大字不識倆,帶壞我的慧兒??想當年,我也是圖畫署掛名的畫師,也算個舞文弄墨的??”
    司空道開始叭叭地數落起李秋月,和李秋月吵架的時候,那新女婿的底細也被吵出來了,是苑馬寺的錄事。今日不在家,大概去伺候馬了。
    司空道憤憤地:“我要給慧兒添妝,我不能讓那養馬的看不起。”
    司空道當當拍著胸脯,他的尊嚴體麵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他要給女兒備一份體麵的添妝:“頭麵,一套的。”
    他叫道,豪氣幹雲,司昭不好給他潑冷水。
    司空道手裏的銀子從來都是老鼠不留隔夜食,是個到手10文,恨不得花11文的主。此次,他花光了攢下的所有銀子,租下了這座小院,原打算接了妻女回家骨肉團聚的,現在計劃落空,手裏已經沒有幾個餘錢了。剛送了簪子,還欠著春杏5兩銀子未結,現下說要再送一套赤金頭麵。
    司空道揮手:“嗯,我要讓李秋月看看,我司空道不是個廢物,我這個做爹的給自己閨女添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司空道接下來幾日,上午去畫坊找方大??兼其它活,下午去春香樓裏繪像,勤快得不得了。
    司昭呆在家裏,收拾去漠洲的東西,路上要走幾個月,一應東西,都要備全。
    這日晌午,春杏來家裏告訴司昭,顧二托了朋友,有一隊販藥材的商隊往那邊去,可以搭上她,三日後就啟程。
    傍晚,司昭如常做好了晚飯,等司空道歸家。
    太陽沉沉地墜在巷口的老樹上,蔓生的枯枝,像極了畫紙上不小心打翻的墨汁,肆意橫流。一向熱鬧的青石巷空寂下來,那些瘋玩追逐的小屁孩都被大人喊回家吃晚飯去了。往日司空道都是申時末就歸家,今日有些遲。
    她回轉,熄了灶裏的餘火,順著長巷出巷口,一直走到平順大街上。黃昏的街上人流稀稀落落,她停下,向旁邊的燒餅鋪子問明了春香樓的位置。
    她一路迎著走去,路上行人匆匆,她目光四下辨別,怕錯過了司空道。
    前頭幾個人正登上路邊的馬車,對向又有一輛架子車推過來,司昭放緩腳步,等車過了再走。
    馬車前的幾人相互謙讓,落在最後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士子,等所有人都上去了,他才抬腿。
    司昭瞥一眼,往前走,猛地停住,回頭,見那馬車已放下竹簾子,向前駛去。
    她拔腿追上去,馬車速度加快,拐上了平正大街,道路寬闊,很快遠去。
    司昭看著遠去的馬車,是他麽?他竟然還在京城。
    天色越發昏黃,街上行人漸少,她扭頭,有人喊她。
    暮色中,司空道歪著半邊身子,鼻青臉腫,出門時綰好的發散了半邊,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司昭跑上前去,剛伸出手,他就殺豬似地叫了起來,路邊的人紛紛側目,他的一條胳膊垂掛在那裏,像條破口袋。
    司昭忙攙著他去了醫館,當班的老大夫不在,隻有一個年輕的小大夫。他看了看,說無大礙,回家養著就好。
    司空道大為不滿,吸溜著腫脹的嘴:“你會不會看?唉喲,唉喲喲!痛死我了。”
    小大夫不悅:“真斷了你還能站在這裏和我哼唧嘛?早疼撅過去了。你這是老傷,現骨頭又裂了縫了,回去將養著,沒有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