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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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昭撅著屁股,一邊吸溜著氣,一邊提筆在雪白的紙麵上畫衣袂。
    兩股現是火辣辣地,一坐就疼,隻能站在那裏。
    丫鬟給敷了傷藥,疼痛消了許多,能走能動,隻能繼續幹活。
    秦庭芳要她重畫秦惜雅的像。
    管家找來方大勇,掏了十兩銀票,隻說這是給司昭的工錢,多的5兩,雇司昭繼續留下作畫。
    方大勇捏著銀票,回去回複了司空道。
    司昭立刻著手幹活,隻想著早些完成這樁子倒黴催的差事,平安回家才是。
    鋪設好的絹麵上,筆尖遊走。四下無風,院子裏一株黃木香,藤筋纏繞,遒勁的枝幹上沒有一點綠意,平添幾分蒼涼。
    秦惜雅的院子人去樓空,現偌大的屋內就隻有司昭。
    她揉揉酸澀的眼睛,見洗筆的水見底了。
    她隻得提了木桶,去提水。
    院子東南角有一口水井,她放了木桶下去,桶浮在水麵,她用力地甩動繩子,木桶隻在水麵上轉悠。她學著平日裏司空道打水的樣子,用力一抖,牽扯了臀部的傷處,她噝了一聲,繼續抖動繩子,無奈那桶在水麵滴溜溜打轉,就是不下去。
    她鬆了手,把桶重新提溜上來,“咕咚一聲,朝下扔進去,一碰水麵,卻又翻轉了過來。
    盯著木桶,想著是不是橫過來放下去?又試了一回,還是不行。
    她喪氣地盯著水麵,她不會打水,每回都是司空道打的水,好不容易打上一回,那大半也是運氣所致。
    她盯著晃悠悠的水麵正琢磨,忽在水麵上看到了一張臉,忙回頭,是王媽。
    王媽繃著臉:“丟了魂了?”
    司昭尷尬地笑,說打不上水。
    王媽鄙夷地趕開她,利索地打上了滿滿一桶水:“莫要偷懶,我來替太太看看,好好畫。”
    王媽走了。
    司昭歪著身子拎了水回去,繼續畫。
    畫第二回了,速度相對來說要快一些了。
    又有人來,見了來人,司昭默默地行禮,然後站在一邊,抿了嘴。
    秦惜諾雙手攏腹,走進打量。
    架子上的嫁衣垂掛,火紅絢麗,上麵的金線雙鳳,展翅欲飛。畫麵上的嫁衣,勾畫的卻是鸞鳥。
    秦庭芳吩咐她改的,參照原來的喜服,把皇室的金鳳改成鸞鳥,再輔以牡丹,雖少了皇家規製中的鳳鳥,看著依舊雍容華貴。大太太並不記得嫁衣的具體樣子,雖秦廷芳給打了包票,大太太那裏不會有異議。可司昭依舊忐忑,用心把鸞鳥畫得像小鳳凰……雖有四不像嫌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秦惜諾穿著牙白色素麵妝花小襖,下係暗花白棉裙,柔柔地站在那裏,人畜無害的樣子。
    她看了一會,漫聲:“畫得很好。”她說,歪頭看著司昭,司昭見她臉上似笑非笑,一淩,恭敬地行一禮,並不搭腔。
    “這回好好畫罷。”
    她眯起眼睛,繼續。
    司昭批了眼,依舊沉默。
    秦惜諾見她始終低頭,同那日的伶牙俐齒相比,恭順許多。她滿意地轉身往外去,外頭守候的丫鬟緊跟,很快走了。
    司昭見人已去得遠了,方鬆一口氣,洗筆,紅色在水桶裏蔓延開來,很快不見。她重新調了金粉,開始給祥雲加色。
    畫中火紅的嫁衣,鸞鳥牡丹高貴大氣。秦廷芳說好好畫,要是太太不滿意,還得重畫。
    天色漸濃,廳堂裏燭火劈啪,映照著司昭的影子在板壁上,忽明忽暗。
    黑漆漆的院子外頭,有仆婦經過,見院子裏有燈火,疑惑走進,無人,一路進入廳堂。
    燭火搖曳,大紅色的嫁衣支在架子上,她近前細看,一抬頭,三小姐正睜著眼睛俯視著她??仆婦嚇得喉嚨裏嗬了一聲,手腳並用地一路跑出了院子。
    屋內,端著水盆進來的司昭,繼續作畫。
    園子裏,小廝在前頭掌燈:“小的讓老張頭趕車,能快些。梅公子他們在望江樓等了也有小半個時辰了。”
    然後,他的腰被人猛地一撞,差點撲倒,他一把扯住妄圖逃脫的仆婦。
    “瞎跑什麽?沒看到公子麽?”小廝提高了燈籠喝斥,見是廚房打雜的仆婦。
    仆婦見是秦廷芳,驚聲:“回來了,回來了!”
    “胡咧咧什麽呢?”
    小廝惱。
    “三小姐,三小姐回來了。”
    仆婦驚慌失措地扭頭,顫顫地指向身後的院子。
    “我瞧見三小姐了,穿著嫁衣,站在那裏。”
    仆婦結結巴巴地講不清楚。
    小廝年輕氣盛,自然不相信那仆婦的胡言亂語,這些老娘婆,整日裏神神叨叨地,嚇唬人呢。
    小廝挑著燈籠,跟著秦廷芳往秦三院子裏去察看。進了院子,果見廳堂裏有燭火,倆人往裏頭去。
    待得到了裏頭,方才見一個人在那站著,是那個小畫工。
    司昭正聚精會神地描畫衣領子上的金線,燭火昏暗,她一手端燭台,湊近,細描。
    身後一聲響,她回頭,看見小廝提著燈籠見了鬼般張著嘴。
    她忙向秦廷芳行禮:“公子。”
    心道秦廷芳怎麽這會子來了?她幸好沒偷懶。
    小廝提了燈籠,這才看清,嫁衣上方豎著秦惜雅的頭像,忙閉眼。
    司昭恭敬地解釋,王媽來說大後日要拿回衣裳,她得把衣服先趕出來。
    小廝四下張望,卻是不敢再往那嫁衣上頭瞧,總覺得三小姐在看著他,這畫得也太像了,這小畫工怎麽把先前的畫像套到衣架上頭,這白日還好,這大晚上的,非把人嚇出毛病來不可。然而,那是小姐,三公子的親妹子,他可一句也不敢說。心下隻是感歎司昭當真膽大。
    這暗夜裏,黑燈瞎火地,她一人在這屋子裏畫像,畫得還是一個死人,難怪那仆婦會被嚇去。換成是他,恐怕也是不敢的,畢竟,三小姐人死了,這院子又是她居住的地方。
    現在秦家有二處地方是最讓人忌諱的,一處是湖邊,還有一處是這裏。公子讓這個小畫工在這裏畫像,也是不想眾人知道她畫的是什麽,她倒真是,大晚上的也敢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