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春風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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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細如發絲的蘇字,清晰得很。
    周錦繡說前陣子,有人在和樂樓發現了一塊扇墜子,是蘇家的物件。他這才今日拉了梅九來這裏。來合樂樓玩耍的客人輸了錢財,常拿身上的東西抵押換籌碼下注,東西雜亂,有的贏了錢,會拿銀錢贖回來,有的就抵在了這裏。這塊鎮紙既然放在這個架子裏,應該是物主棄了的。
    周錦繡倆人去找掌事詢問物主去了,蘇家抄家的時候,家產拍賣歸公。蘇十一的私人物件,他們遲了一步,都沒有拿到。
    兩人說著話,剛出門口,一個人低頭衝過來,撞落了梅九手中捧著的蛐蛐罐,瓷罐子脫手,哐當一下摔倒了地上,滾出老遠。
    梅就慘叫一聲,一把拎住罪魁禍首,粗聲:“你賠我的大將軍。”
    地上的蛐蛐罐,蓋子散開,已是空空如也。
    被他抓住的那個人,直作揖:“對不住,對不住!多少銀錢,我賠。”然後,利索地掏出一塊碎銀子,遞過來。
    “打發要飯的。”
    梅九輕蔑地說這是侮辱他的大將軍,起碼100兩銀子。那人說他賠就是,然後伸手入懷作勢掏錢,忽然間拔腿就跑。
    梅九奮起直追,扯著嗓子一路高聲叫罵,倆人一路急跑,很快就到了大門口,守門的漢子瞧見,一個掃地腿,那人就臉朝下,直直摔在門口的石階上。
    一直盯著大門的劉良文聽見動靜,走過來,認出被壓在地上的那人,正要上前。
    “直娘賊,跑得倒挺快。”
    周錦繡和梅九氣喘籲籲地趕到,梅九早一腳踢了過去,那人大喊梅九訛人,一隻蛐蛐,哪裏要100兩銀子?
    劉良文站在人群中,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地上的那人,一臉憎恨。
    梅九驕傲地說他的大將軍可不是一般的蛐蛐,像自己兒子一樣養的,100兩都算少的。
    那人自是不服,對著圍觀的人群要求大家主持公道。眼見人越來越多,周錦繡擠上來說,好了,蛐蛐也不要你賠了,那這個罐子你賠吧。這個蛐蛐罐可是前朝的舊物,100兩銀子,這個總是沒有訛你的。他舉著手中摔了一個口子的罐子,給眾人看。眾人見那罐子釉色厚實,罐底有紅色印記,一時七嘴八舌地。
    地上那人傻了眼,知道今日不拿銀子是走不了的,就說要告官,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天子腳下,他們不能這麽訛人。
    周錦繡就笑了,那報官好了,讓府尹老爺來斷一斷,他這個粉彩罐子到底值不值100兩銀子。
    那人見周錦繡來真的,傻了眼,歎自己今日時運不濟,碰到這樁倒黴事,隻得再次求情作揖,說能不能便宜點?他身上沒有帶那麽多銀錢。
    周錦繡笑嘻嘻地說就80兩吧,梅九肉痛地點頭。
    那人還是說沒有。就有那守門的漢子扭住他,伸了手到他懷裏一通亂掏,就拽出一疊子銀票來,獻媚地交給梅九。
    “這不有銀子嗎?”
    梅九使勁拍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這遝銀票少說有好幾百,他嘖嘖,利索地抽了二張50兩的,說剛好100,不用找了,把那遝銀票塞還給他。
    “這是別人的。”那人隻是求情:“高抬貴手。”
    50一張的銀票子,共500兩,他方才拿著這銀錢去裏頭賭了一回,想著借雞生蛋,賺些零花用,沒想到,倒虧進去了60兩,正琢磨著這60兩的虧空,如何填補上?才沒注意撞上了人,現在又生生少了100兩,這下他要到哪裏去補這些虧空?
    周錦繡已拉了梅九往屋裏去了,方才的正事都沒有幹,盡和他在這裏掰扯了,瞎耽誤了不少功夫。
    倆人走後,那人苦著臉,從地上爬起來,人群中,一隻手伸過來,他抬頭一瞧,愧疚地:“劉兄。”
    黑著臉的劉良文拽著他氣衝衝地往一旁的僻靜處去了。
    “銀子還我。”
    劉良文一進巷子就伸手,極力壓製胸中的憤怒。
    “我也不是故意的,今日手氣不好,放心,我一定補償給你,容我幾日.....”
    巷子裏傳出爭論聲。
    轉角的司昭豎著耳朵,仔細聽著,一邊警惕地看著四下的動靜。
    .....
    周錦繡和梅九兩人也從大門出來。
    掌事的說,那鎮尺是一個姓楊的客人拿來抵押的,不止這鎮尺,還有兩個物件也在這裏。梅九倆人一瞧,就紅了眼睛。其中一件翠玉扳指,那是蘇十一常帶在手上的。當日他們幾個偷了蘇十一的屍身安葬,想湊齊他的隨身物品陪葬,卻遍尋不得。昔日最愛的那些珍藏的古玩,都不見了蹤影。拍賣單子上也沒有這些小東西賣。如今,這些東西竟然出現了,自然得一一找回來。周錦繡把那剩下的兩件高價一並贖買了來,又詳細問了那人,卻是個生客,掌櫃的也隻是打了一個照麵,就是人站在麵前,都不一定認出來。
    兩人看著盒子裏的東西,那些陪嫁鋪子尚沒有眉目,眼下這些物件也是無頭,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可不是大海撈針?
    “哎,我方才看見那個人了。”
    梅九拍拍腦袋,說看到劉良文那個假正經了。
    周錦繡說他也看到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人家跑來看熱鬧嘛。
    “他不會又去告你的狀吧?不過沒關係,你也可以告他。”
    梅九說,然後說他和方才那個人是一夥的。
    周錦繡說你又怎麽知道?
    梅九說他背後長眼睛了,看到劉良文和那人一起走了。
    “他肯定是和那人合夥在裏頭賭來著,然後輸了銀子,找他分賬呢。”
    梅九叨叨地,說肯定是。
    大盛朝履曆規定,官員不得參賭。所以他才拉了梅九來。方才那人叫囂著要告官,周錦繡怕惹不必要的麻煩,這才鬆了口,80兩。誰知道九看到劉良文了,他還擔心這廝回去又亂說。
    誰知道他也是來耍的。
    梅九說看到了,那就沒錯,這小子一雙眼睛從來不會看錯的。
    倆人說笑著離開了。
    巷子裏的倆人爭吵了一番,最後那人走了,劉良文也悶頭走了。
    司昭一路尾隨劉良文到了春風客棧,劉良文急匆匆上了樓,她也跟著上去。
    時下午後,沒有什麽人,二樓清淨得很,她很快就找到了人。
    過道最裏頭的房間,門虛掩著。她一邊看著盡頭的走廊,提防有人上來撞到,一邊提著耳朵在門口聽裏頭的動靜。不知裏麵的人說了什麽,倆人嗆了起來。
    “我就這麽多,剩下的,你再容我幾日。”
    劉良文的聲音拔高,一路壓下去的火氣已經漫了上來。
    裏頭的男子也是語氣強硬:“你讓老子在這裏白等了這麽多日。還想讓我等?得加錢,一天一兩銀子,還有,這裏的每日花用,你都得算錢......”
    隔著門,劉良文咬牙切齒的:“至多五日,就五日。”
    樓梯口夥計拎著熱水噔噔地上樓來,司昭迅速閃進了對麵的空房間,夥計送了水,裏麵也沒了聲響,夥計走後,緊接著,劉良文出來,抖抖袍子,恢複了矜持的神色,下樓,急步出了春風客棧的門。
    司昭沒有動,見那門裏又走出一個男子來,一身短衣,剔著牙,探身往樓下喊了一聲,很快夥計上來,問要什麽?
    “一斤老酒,半斤牛肉。再加一個酒糟鵝。”
    夥計諾諾應著去準備了。
    眼見那人回屋拍上門,司昭想了想,下了樓,見樓下隻有一個夥計守著,就說樓上的客官要加一盤青菜,夥計去廚房報備去了。
    司昭快速翻開桌上的薄子,找到黃字四號房,見記著李大貴,秋水鎮劉家村人氏,本月初五住進來的。
    她掩上賬本,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