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解成也呆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父親這個樣子。
    “爸……”閻解成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於莉也沉默了，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卻發現喉嚨裏像是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一直覺得公公偏心，算計，可沒想到……
    飯桌上的氣氛，從剛才的劍拔弩張，變得無比沉重和壓抑。
    閻解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湧。
    他拿起筆，不再有任何猶豫。
    “刷刷刷——”
    他趴在桌上，很快就寫好了一張借條。
    借款人，擔保人，利息，還款日期，寫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寫完，他把借條往桌子中間一拍。
    “爸！字據立好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錢呢？”
    閻埠貴看著那張字據，又看了看兒子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他顫顫巍巍地從木匣子裏，捧出了一遝又一遝用牛皮筋捆好的鈔票。
    有大團結，也有五塊的，兩塊的，厚厚的一大摞。
    這是他們老兩口一輩子省吃儉用，從牙縫裏摳出來的所有積蓄。
    他把錢推到閻解成麵前。
    “拿去吧。”
    “好好幹。”
    閻解成正要伸手去拿那筆對他來說意味著未來的巨款。
    突然，一隻手比他更快，閃電般地伸了過來。
    一把將桌上所有的錢都攬到了自己懷裏。
    是於莉！
    “我來數數。”
    於莉抱著那一大摞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地開口。
    “六千塊不是小數目。”
    “當麵點清，免得到時候少了，說不清楚。”
    話音剛落，閻埠貴那剛剛緩和下去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指著於莉，一口氣沒上來，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
    閻家那場因為六千塊錢掀起的風暴。
    最後還是在三大媽的淚水和閻解成的堅持下，勉強收場了。
    過程雖然難看，但錢，總歸是到手了。
    閻解成咬了咬牙，直接在街道最繁華的十字路口。
    盤下了一個兩層樓的門麵，開了家像模像樣的飯館。
    取名“解成飯店”。
    飯館開業這天，閻解成和於莉兩口子，忙得是腳不沾地。
    但再忙，他們也沒忘了最重要的客人。
    為了請陳鋒過來捧場，於莉拉著閻解成，前前後後往陳鋒家跑了不下五趟。
    那熱情勁兒，就差沒住在陳鋒家門口了。
    陳鋒本來是不想來的。
    他跟閻解成一家的關係。
    說好聽點是鄰居，說難聽點。
    就是幾十年沒斷過算計和被算計的孽緣。
    尤其是於莉，那點心思，陳鋒就算再遲鈍，也多少能感覺出來。
    他不想給李秀芝添堵。
    但架不住於莉那張嘴，實在是太能說了。
    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一口一個“陳鋒哥”叫得那叫一個親熱。
    最後，陳鋒實在是磨不開麵子，隻能點頭答應。
    “行吧，開業那天，我一定到。”
    得到肯定答複，於莉喜笑顏開，拉著閻解成心滿意足地走了。
    陳鋒看著他們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決定，到時候帶上全家一起去。
    李秀芝、陳月月、還有女兒陳靈兒，一個都不能少。
    人多眼雜，他就不信於莉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
    開業當天。
    陳鋒開著車，載著一家人，來到了“解成飯店”門口。
    飯店的位置確實不錯。
    十字路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光是這地段，就成功了一半。
    門口擺滿了花籃，紅色的地毯從店門口一直鋪到馬路邊。
    鞭炮碎屑鋪了厚厚一層，看起來很是喜慶。
    “謔，這閻解成，還真搞出點名堂來了啊。”
    陳鋒還沒下車，就看到了站在門口迎賓的於莉。
    今天的於莉，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她穿了一身時下最時興的灰色呢子布職業套裝。
    短裙下麵是黑色的絲襪。
    腳上踩著一雙半高跟的皮鞋。
    頭發也燙成了時髦的大波浪，臉上畫著精致的妝。
    整個人看起來，幹練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嫵媚。
    她正滿臉堆笑地跟來往的賓客打著招呼，舉手投足間，儼然一副老板娘的派頭。
    當陳鋒的車停在門口時，於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
    和她應付其他賓客時的職業假笑，截然不同。
    陳鋒帶著李秀芝和孩子們下了車。
    於莉的目光在陳鋒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才戀戀不舍地移開，落在了他身邊的李秀芝身上。
    當她看到李秀芝那張素麵朝天卻依舊清麗脫俗的臉。
    以及身上那件雖然款式簡單，但料子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羊絨大衣時。
    眼神裏飛快地閃過一絲嫉妒。
    但那絲嫉妒很快就被她完美地掩飾了下去。
    “哎呀！秀芝妹子，月月，你們可算來啦！快裏麵請！”
    於莉熱情地迎了上來。
    親熱地拉住李秀芝的手。
    李秀芝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客氣地笑了笑。
    “於莉姐，恭喜啊，生意興隆。”
    “嗨，都是小打小鬧，以後還得靠你們家陳鋒哥多照顧呢！”
    於莉嘴上跟李秀芝說著話。
    身子卻一個巧妙的轉身，極其自然地就站到了陳鋒的另一側。
    閻解成剛剛看到陳鋒，正想上前說兩句。
    結果發現自己老婆已經捷足先登，並且完全把他擠到了一邊。
    他伸出去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陳鋒哥，外麵冷，我們快進去說。”
    於莉的聲音嬌滴滴的，她完全無視了身後的丈夫。
    側著身子，專心致誌地為陳鋒引路。
    閻解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看著於莉和陳鋒並肩走進飯店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硬。
    一股說不出的酸味兒，從心底裏泛了上來。
    他才是這家店的老板啊！
    怎麽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
    飯店裏已經坐了不少人。
    大多是街裏街坊，還有一些是閻埠貴以前學校的同事。
    熱鬧非凡。
    於莉領著陳鋒一行人，徑直走向了最中間，視野最好的一張大圓桌。
    那張桌子，是明顯的主桌，也就是所謂的首位。
    “陳鋒哥，您坐這兒。”
    於莉指著正對門口的主位，笑容滿麵。
    陳鋒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不用了，我們坐邊上就行。”
    他不喜歡這種成為焦點的感覺，隻想安安穩穩吃頓飯就走。
    “那哪兒行啊！”
    於莉立刻反駁，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您可是我們今天最尊貴的客人。”
    “您不坐主位，誰還有資格坐？”
    說著，她也不管陳鋒同不同意。
    伸出手就搭在了陳鋒的胳膊上，半推半就地想把他按在椅子上。
    她的動作很親昵，手指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溫度。
    陳鋒的身體瞬間一僵。
    一股淡淡的廉價香水味鑽進他的鼻子裏，讓他有些不適。
    他下意識地想躲開。
    就在這時，身旁的李秀芝伸出手指，在陳鋒的腰上輕輕地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