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可以。”
    閻埠貴終於開口了。
    “但是，親兄弟明算賬，得立個字據。”
    這話一出，旁邊的於莉立刻不幹了。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臉上帶著一絲不快。
    “爸，您這是什麽意思？”
    “一家人還立什麽字據啊？傳出去多難聽啊！”
    “解成借錢開飯館，又不是為了他自己。”
    “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能過得更好點？”
    “您這麽做，也太見外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以後不給您養老了呢！”
    最後那句話，於莉說得陰陽怪氣的。
    閻埠貴和三大媽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三大媽氣得指著於莉。
    “我們把養老錢都拿出來了，立個字據怎麽了？這是應該的！”
    “就是！”
    閻埠貴也沉下臉。
    “不立字據，這錢我一個子兒都不會給！”
    眼看就要吵起來，閻解成夾在中間，急得滿頭大汗。
    “於莉，你少說兩句！”
    “爸，媽，您別生氣，立，我們立字據！”
    閻埠貴冷哼一聲，對著旁邊一直悶頭吃飯的小兒子閻解放說。
    “解放，去，把你哥要的紙和筆拿來。”
    誰知，閻解放連頭都沒抬，抱著胳膊，冷冷地說道。
    “我沒空，要去自己拿。”
    閻解放這冷冰冰的一句話，像是一盆冰水。
    直接澆在了飯桌上剛剛升起的一點點熱乎氣上。
    於莉的臉當場就掛不住了。
    她本來就因為立字據的事一肚子火。
    現在閻解放又公然撂臉子，這不就是當眾打她的臉嗎？
    “解放，你這是什麽態度？”
    “你哥跟你說話呢，你聽不見啊？”
    於莉的嗓門一下子就拔高了。
    閻解放眼皮都沒動一下。
    依舊抱著胳膊，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聽見了。”
    “聽見了你不動彈？”
    “嫂子，我這腿今天不太利索，走不動道。”
    閻解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再說了，我可不敢耽誤大哥大嫂辦正事。”
    “這可是給爸媽養老送終的大事。”
    “萬一我拿個紙筆慢了，耽誤了你們立字據，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他這話陰陽怪氣的。
    每個字都像針一樣，精準地紮在於莉和閻埠貴的心窩子上。
    “你！”
    於莉氣得胸口起伏，指著閻解放說不出話來。
    她說養老送終是氣話，是為了擠兌閻埠貴。
    哪知道閻解放這個小叔子竟然拿這話來反過來刺她！
    閻埠貴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本來就覺得讓大兒子立字據有點傷情分。
    可為了家裏以後別起紛爭，為了讓其他孩子沒話說。
    他才硬著頭皮提出來。
    他自認為這是“一碗水端平”。
    可現在倒好，這碗水還沒端起來，家裏先翻了天了！
    “爸，您看看他！”
    於莉把矛頭轉向了閻埠貴。
    “我們借錢是為了這個家。”
    “他倒好，在這兒說風涼話！您就不管管？”
    閻埠貴嘴唇哆嗦著，看著兩個兒子，心裏堵得像塞了一團棉花。
    他還沒開口，閻解成“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反了你了！”
    閻解成被於莉和閻解放一唱一和。
    搞得是顏麵盡失，心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
    他感覺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威嚴，被弟弟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讓你去拿個東西，你推三阻四的！還敢跟你嫂子頂嘴？”
    閻解成怒吼著，眼睛在屋裏掃了一圈。
    抄起牆角立著的雞毛撣子，作勢就要往閻解放身上抽。
    “我今天非得替爸好好教訓教訓你！”
    “住手！”
    閻埠貴一聲怒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一把攔住了衝動的閻解成。
    桌上的粥碗被震得跳了一下，幾滴粥都濺了出來。
    “鬧夠了沒有！”
    “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閻埠貴指著閻解成，手都在發抖。
    他心裏那叫一個苦啊。
    原本是想著支持兒子創業，是件好事。
    怎麽就鬧到了兄弟反目，要在飯桌上動手的地步？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依舊老神在在、抱著胳膊的閻解放，歎了口氣。
    “不用麻煩他了。”
    閻埠貴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深深的疲憊。
    他轉身走進裏屋，沒一會兒。
    從自己的床頭櫃裏，拿出了一個上了鎖的木匣子。
    他掏出鑰匙，打開鎖，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遝紙和一支鋼筆。
    那是他平日裏用來記賬寶貝得不行的東西。
    他把紙筆放在桌上，看著閻解成。
    又看了看於莉，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好幾歲。
    “立吧。”
    三大媽看著老頭子這副樣子。
    心裏也不是滋味，伸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閻埠貴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重新坐下，扶了扶眼鏡。
    目光掃過桌上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閻解成和於莉的臉上。
    “解成，於莉，你們是不是覺得。”
    “我這個當爹的太算計，太不近人情？”
    閻解成低著頭，沒說話。
    於莉撇了撇嘴。
    閻埠貴苦笑一聲。
    “你們知道，前兩天，院裏出了什麽事嗎？”
    他沒等兒子兒媳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就為了那點錢，為了廠裏的安置費。”
    “一大爺和二大爺，易中海和劉海中，你們的兩個長輩……”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那畫麵不堪回首。
    “他們兩個像狗一樣被按在地上打。”
    “就在許大茂那個空房子門口。”
    這話一出，整個飯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院裏前兩天鬧得凶，你們都去看了吧。”
    “如今兩家這點醜事鬧得滿院子的人都知道了！”
    閻埠貴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當時就在想，我會不會有那麽一天？”
    “我怕啊。”
    “我怕我老了，動不了了。”
    “到時候為了幾塊錢，被你們扔一邊。”
    閻埠貴說著，眼圈都紅了。
    “我為什麽要你們立字據？為什麽要算這三分利？”
    “我拿出來的，是你媽和我的棺材本。”
    “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得給給你媽還有我想好以後！”
    “更是為了讓你們自己心裏有根弦！”
    他指著閻解成，聲音陡然提高。
    “這錢是借給你的，不是白給你的！”
    “你得給我拚了命地去幹！去掙！”
    “你要是幹出個名堂來，別說這六千塊。”
    “以後我跟你媽，吃你的喝你的，我們心裏踏實！”
    “我死了都閉得上眼！”
    “你要是幹不好，這字據就是個憑證！”
    “我死了，這筆錢也得由解放他們找你要回來！”、
    “我不能因為偏心你一個，就讓其他孩子喝西北風！”
    “我這麽做，不是為了我自己。”
    “是為了你們兄弟姐妹以後還能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也說得是撕心裂肺。
    三大媽在一旁聽著，眼淚早就下來了。
    她之前還覺得老頭子就是財迷心竅。
    現在看來，自己真是錯怪他了。
    她心疼地拉住閻埠貴的手，一個勁兒地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