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箭雙雕,嫁禍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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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江口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灌入破浪號那間燈火通明的船艙之內,吹得桌上那盞牛油大燈的火苗瘋狂地搖曳,將蘇知意與江澈二人的身影在艙壁之上拉扯出兩道巨大而扭曲的黑影。
    “禍水東引?”
    江澈緩緩地重複著這四個字,他那雙一向深邃的眸子裏寫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他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笑意的少女,隻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蘇姑娘,”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克製而顯得有些幹澀,“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蘇知意的回答平靜得有些可怕。
    “不行!”江澈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他那張一向從容的臉上浮現出凝重和後怕!
    “這太冒險了!”他站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那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無比低沉,“京城裏的那幾位,哪一個不是蟄伏的猛虎盤踞的惡龍?我們今天得罪了一個太子就已經是九死一生。你現在竟還要我們主動去招惹另一位?”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死死地盯著蘇知意:“蘇姑娘,這不是在下棋。行差踏錯一步,我們這些人連同你那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知意村,都會被碾得粉身碎骨,連一絲灰都剩不下!”
    他說的是實話,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也最真實的生存法則。
    然而,蘇知意隻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他說完,她才緩緩地為他那早已空了的茶杯,重新續上了一杯滾燙的茶水。
    “江東家,”她輕聲開口,那聲音像一縷溫暖的清風撫平江澈心中那狂躁的殺機,“你說的都對。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
    江澈的瞳孔猛地一縮。
    “太子為何要殺我們?”蘇知意沒有等他回答,便自顧自地說道,“因為我們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他。我們的知意瓷,是靖王殿下手中足以打破京城平衡的利器。所以,他必須除掉我們。”
    “今日他動用的是禁軍的破甲弩失敗了。你覺得他會就此善罷甘休嗎?”
    “不會。”江澈的聲音變得無比沙啞。
    “沒錯。”蘇知意點了點頭,那雙清澈的眸子裏閃爍著冷靜得可怕的光芒,“他不會,下一次他動用的或許就不是破甲弩了,或許是更陰狠的刺殺,或許是更歹毒的構陷。隻要我們還活著一天,隻要我們還在為靖王殿下創造財富,那懸在我們頭頂之上的那把刀就永遠都在。”
    “我們早已身在局中退無可退。”
    這番話將江澈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澆滅得幹幹淨淨。
    “所以,”蘇知意的聲音變得無比堅定,“與其被動地等著他一刀一刀地砍下來,我們不如主動出擊!”
    “他不是想看這天下大亂嗎?”
    “那我們就把這潭水給他攪得更渾一些!”
    “他不是想看鷸蚌相爭嗎?”
    “那我們就給他找一個比我們更強勁也更讓他頭疼的對手!”
    “蘇姑娘……”江澈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充滿了掙紮,“你的意思是……?”
    “沒錯。”蘇知意從袖中緩緩地掏出了一張由她親手繪製的,雖然無比簡陋卻無比精準的運河沿線布防圖。
    她的手指在圖上緩緩地劃過,最終落在了距離他們如今所在的三江口約莫五百裏開外的一處用朱筆特地圈出來的毫不起眼的地名之上。
    “瑞王。”
    她輕輕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當朝三皇子,瑞王。手握兵權,野心勃勃。乃是太子殿下如今在朝堂之上,最是忌憚也最是強勁的對手。”
    “而這裏,”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那個地名之上,“是他名下一處最是隱秘也最是見不得光的私產——一座早已廢棄的官鹽鹽場。”
    “鹽場?”
    “對。”蘇知意點了點頭,“靖王殿下之前送來的情報裏曾無意中提過一句。瑞王此人看似魯莽,實則心細如發。他一直暗中在用這座廢棄的鹽場,為他在北境的私軍走私鐵器和糧草。此事做得極為隱秘。除了他最核心的心腹,無人知曉。”
    “而這,”蘇知意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便是我們送給他和送給太子的一份天大的驚喜。”
    江澈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
    他死死地盯著那張地圖,看著那個不起眼的名字冷靜地說。
    “你想……?”
    蘇知意沒有說話。
    她隻是從懷裏緩緩地掏出了另一個用錦布包裹著的小包。
    她將布包放到桌上,一層一層地緩緩揭開。
    當最後一層錦布被揭開,露出裏麵那件東西時。
    江澈那雙早已見慣了奇珍異寶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那是一枚玉佩。
    一枚用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的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的麒麟玉佩。
    那玉佩的雕工精美絕倫,那麒麟的形態栩栩如生,有著皇家特有的威嚴與霸氣。
    而最讓江澈心驚肉跳的是!
    在那麒麟的眼瞳之中竟是被人用鬼斧神工般的技藝,微雕出了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小小的“瑞”字!
    “這……這是瑞王府的私印?!”江澈的聲音都在發抖!
    “是仿品。”蘇知意的回答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是我讓村裏最好的玉匠連夜趕製出來的。或許瞞不過瑞王本人。但足以瞞過天下間所有的人。”
    她將那枚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玉佩輕輕地推到了江澈的麵前。
    “江東家,你的人隻需將這幾把弩和這個東西不小心地遺落在鹽場的倉庫裏即可。”
    “剩下的事便與我們再無半分幹係了。”
    江澈看著桌上那枚玉佩,又看了看那些冰冷的破甲弩。
    他再抬起頭時看著眼前這個仿佛早已將天下人心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少女。
    許久,許久。
    他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張一向從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卻又帶著極致欣賞的複雜笑容。
    “蘇姑娘,”他看著她緩緩地站起身,對著她深深地行了一個平輩論交的大禮,“我江澈,自問在這江上也是一條翻江倒海的蛟龍。”
    “可今日我才知。”
    “你,才是那翻雲覆雨的真龍。”
    當晚,深夜。
    破浪號的船尾,一艘沒有任何標記的黑色快船悄無聲息地被放下了水。
    周叔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如同寒星般冰冷而銳利的眼睛。
    他的身後是四名同樣打扮的,由他親自挑選出來的最精銳也最悍不畏死的護衛隊員。
    他們的手裏提著幾個沉甸甸的黑布包裹。
    “東家。”周叔走到蘇知意的麵前,聲音低沉而沙啞,“都準備好了。”
    “周叔,”蘇知意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充滿了鄭重,“此行萬事以自身安危為重。”
    “屬下明白。”
    周叔沒有半分猶豫。
    他對著蘇知意重重地抱了抱拳。
    隨即,轉身帶著他的人悄無聲息地躍上了那艘快船。
    快船解開纜繩。
    沒有半分聲響如同離弦之箭般融入了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的江麵之中。
    蘇知意與江澈並肩立於船頭。
    他們看著那艘承載著他們所有計謀與希望的快船慢慢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許久,江澈才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感慨。
    “蘇姑娘,你知道嗎?”
    “今夜過後,這大乾王朝的天,怕是就要變了。”
    蘇知意沒有說話。
    她隻是緩緩地抬起頭,望向了那遙遠的被無盡黑暗所籠罩的京城的方向。
    那雙黑亮的眸子裏閃爍著冰冷的屬於獵人的光芒。
    “不。”
    “是天,早就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