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種下亂局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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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艙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蘇知意緩緩地睜開眼睛,那雙一向清澈的眸子裏,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在那一瞬間被徹底抽空。她扶著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穩住身形沒有倒下。
    “不行……不能再這樣毫無節製地使用了。”
    她的腦海裏不斷回響著那句發自靈魂深處的警示。那片曾是她最大依仗的神秘空間,此刻已然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之中。那口曾是生機勃勃的靈泉幾乎徹底幹涸,隻剩下泉眼最深處那幾不可見的如同星輝般的最後一點本源,還在頑強地閃爍著。
    “吱呀——”
    厚重的艙門被從外麵緩緩地推開。
    江澈那張寫滿了焦慮的臉第一個探了進來。當他看到蘇知意那張蒼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的臉時,他那顆懸了一整夜的心猛地一沉!
    “蘇姑娘!”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她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你怎麽樣?!”
    他能感覺到從她手臂上傳來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虛弱。
    “我沒事。”蘇知意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的聲音沙啞得像一塊被砂紙反複打磨過的破木頭,“他們……他們如何了?”
    “活了!都活了!!”
    不等江澈回答,一個充滿了無盡狂喜和不敢置信的嘶吼聲便從門外轟然響起!
    隻見那名隨船的大夫正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他那張一向沉穩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活見鬼般的、極致的震撼!他指著身後的傷兵營語無倫次地大喊起來:
    “神了!真是神了!!”
    “阿虎和阿龍!他們兩個都活過來了!”
    “就在剛才,他們身上的高燒一下子就全都退了!那腿上原本發黑的腐肉竟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重新長出新的血肉來!那簡直就不是凡間的醫術!那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手段啊!!”
    這番話讓守在門外所有提心吊膽的護衛們,瞬間便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劫後餘生的瘋狂歡呼!
    江澈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的少女。又想到了裏麵那兩個被她硬生生從鬼門關前給拉回來的年輕生命。
    他那顆早已被磨礪得堅硬無比的心,在這一刻竟是被狠狠地觸動了。
    “蘇姑娘,”他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心疼,“你到底付出了什麽?”
    “我說了我沒事。”蘇知意沒有回答,她隻是緩緩地推開了他攙扶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挺直了自己那略顯單薄的脊梁。
    “去看看他們吧。”
    她說著便在所有人那充滿了敬畏與感激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沉穩地向著那間充滿了希望的傷兵營緩緩走去。
    三日後,夜。
    破浪號的船隊早已駛離了那片充滿了血腥與殺戮的三江口。
    寬闊的江麵之上,一艘沒有任何標記的黑色快船悄無聲息地從下遊的方向追了上來。它沒有發出半分聲響,如同水中遊魚無比精準地靠上了破浪號的船尾。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躍上了甲板。
    議事廳內,燈火通明。
    蘇知意一襲青衣靜坐於主位之上。她的臉色雖然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卻早已恢複了往日的冷靜與深邃。
    她的對麵是同樣一夜未眠的江澈。
    “回來了。”
    蘇知意看著那道悄然走進來的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緩緩開口。
    “是,東家。”
    周叔摘下臉上的黑布,露出了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他對著蘇知意和江澈抱了抱拳,聲音低沉而沙啞。
    “都辦妥了。”
    “如何辦的?”江澈看著他,那雙眼睛裏充滿了緊張。他知道這一步棋若是走錯,那便是萬劫不複。
    周叔沒有半分情緒波動,他隻是用一種簡潔和平淡的語調,將那場足以攪動整個帝國風雲的驚天嫁禍原原本本地敘述了出來。
    “那座鹽場守衛看似森嚴,實則外鬆內緊。明哨三十六人,暗哨十二人。每兩個時辰,換崗一次。巡邏路線,固定不變。”
    “我的人在對岸足足觀察了一天一夜。將他們所有的布防和漏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昨夜三更,月黑風高。”他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讓兩個人在鹽場的東南角,也就是他們的糧倉位置放了一把火。”
    “火勢一起,他們所有的明哨暗哨便都被吸引了過去。”
    “而我則親自帶著剩下的人,從他們防禦最是薄弱的西北角的圍牆翻了進去。”
    “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東西便天衣無縫地藏入了他們最大的一間用來存放私鹽的倉庫之內。”
    “無人察覺,更無半分痕跡。”
    一番話說得是平平淡淡,可聽在江澈的耳中卻不亞於一場驚心動魄的沙場廝殺!
    “好!好一個周叔!”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天生就是為黑暗而生的男人,由衷地讚歎道,“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周叔沒有理會他的誇讚。
    他隻是看著蘇知意,緩緩地說出了最後的結論。
    “東家,”他的聲音冰冷而淡定,“都辦妥了。”
    “最多不出五日,漕運總督府的緝私隊便會例行公事地查到那座鹽場。”
    “屆時,”他頓了頓,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了一絲,冰冷的譏諷,“這盆髒水,就算是三皇子也洗不清了。”
    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懸在所有人頭頂之上致命的催命符,終於被他們成功地送到了別人的府上。
    “周叔,辛苦了。”蘇知意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充滿了鄭重,“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東家。”
    周叔再次抱了抱拳。隨即轉身退入了黑暗之中。
    議事廳內,再次陷入了安靜。
    “蘇姑娘,”江澈看著蘇知意,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充滿了複雜,“接下來我們該當如何?”
    蘇知意沒有立刻回答。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掛在牆壁之上的運河水道圖前。
    她的目光緩緩地在圖上移動著。
    許久,許久。
    她的手指終於落在了距離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約莫還有七八日水程的一處,用紅色朱筆特地圈出來的巨大的商貿港口之上。
    “江東家,”她緩緩開口,“船上的糧食、藥品還能支撐幾日?”
    “糧食尚能支撐十日。可藥品尤其是那些為兄弟們療傷的珍貴藥材,已經所剩無幾了。”江澈如實答道。
    “嗯。”蘇知意點了點頭,“三江口一戰,兄弟們也都累了。是該好好地休整一下了。”
    她指著地圖上那個雲州地界之內,最是繁華也最是重要的中轉碼頭。
    “明日,船隊改道。”
    “我們不去京城。”
    她的聲音無比堅定。
    “我們去淮城。”
    “我要在那裏休整三日,補充所有物資。”
    她在心裏默默說道:
    “更要為我那幾乎快要枯竭的靈泉,尋找一個能讓它恢複甚至進階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