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初入淮城,無形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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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江波,浩浩湯湯。
    經曆了三江口那場驚心動魄的血戰之後,破浪號帶領的船隊,終於在第五日的清晨,抵達了此行途中最大的一處商貿碼頭——淮城。
    “哇——!姐姐,你快看!好大的船!比咱們的破浪號還要大上好幾圈呢!”
    蘇知巧的小臉蛋幾乎要貼在船舷的欄杆上,那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裏,倒映著碼頭之上那千帆競渡、百舸爭流的壯闊景象,小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是啊!”蘇明理也捧著一本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雲州風物考》,看得津津有味,他抬起頭,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少年學者的認真與向往,“書上說,這淮城乃是咱們雲州地界,水路交通的第一咽喉!南來北往的貨物,十有八九都要在此地匯聚、中轉。可謂是真正的寸土寸金,日進鬥金之地!”
    蘇知意站在船頭,任由那帶著水汽和人間煙火氣的晨風吹拂著自己的青絲。她看著遠處那鱗次櫛比的店鋪,那人聲鼎沸的碼頭,那一片繁華盛景,心中那因為血戰而緊繃了數日的弦也終於稍稍鬆弛了下來。
    “江東家,”她轉過頭對著身旁那個同樣憑欄而望,臉上帶著幾分主人家自得笑意的江澈,淺笑道,“江東家這四海通的名號當真是名不虛傳。光是看這淮城的氣象便可知其繁華之一斑了。”
    江澈聞言,得意地搖了搖手中的玉骨折扇,那張俊朗的臉上充滿了自信:“蘇姑娘過獎。我四海通的生意十之六七都要經過這淮城。不瞞姑娘說,這碼頭之上十家商鋪裏至少有三家是掛著我四海通的牌子,或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在這裏,我江澈的麵子還算值幾個錢。”
    他這話說的雖然謙虛,但那股子屬於雲州第一漕運商行少主的強大自信,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那此番便要多多叨擾江東家了。”蘇知意客氣道。
    “好說!”江澈一揮手,豪氣幹雲地說,“蘇姑娘隻管開口。無論是修補船隻的桐油、鐵釘,還是兄弟們療傷所需的上好藥材,亦或是這幾百號人嚼用的米麵糧油,你列個單子出來,我保證不出半日,便讓人給你置辦得妥妥當當,分毫不差!”
    船隊緩緩地靠向了碼頭。
    然而,就在那厚重的跳板“哐當”一聲搭在堅實的青石板碼頭上的瞬間,蘇知意那雙一向清澈的眸子裏,卻毫無征兆地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疑惑。
    “江東家,”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嗯?”江澈一愣,“蘇姑娘何出此言?”
    “太安靜了。”蘇知意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視著眼前這片看似繁華的碼頭。
    “按理說像我們這樣一支由十幾艘大船組成的龐大船隊靠岸,本該是件引人注目的事。碼頭上的那些貨郎、小販、甚至是那些等著扛活的力工,都該第一時間就圍上來才對。”
    “可你看看他們。”
    江澈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眉頭也漸漸地皺了起來。
    隻見那些本該是最是熱情攬客的商販們,此刻竟都隻是遠遠地站著,對著他們這支船隊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臉上沒有半分做生意的熱情,那眼神裏反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與疏離。
    而那些赤著膊本該一擁而上搶著要為他們搬運貨物的碼頭力工,此刻也都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用一種審視的甚至可以說是帶著幾分敵意的目光打量著他們這些外來者。
    整個碼頭,依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可那股子獨獨針對他們這支船隊的無形的冰冷的牆卻已經悄然豎起。
    “或許……”江澈沉吟了片刻,還是有些不以為意地笑道,“或許是咱們船上經曆過血戰,那股子煞氣還沒散盡嚇到他們了吧。蘇姑娘你怕是多慮了。”
    “但願如此。”蘇知意不置可否。
    “來人啊!”江澈對著早已在甲板之上等候多時的一名心腹管事高聲下令,“福伯,你帶上咱們四海通的令牌,再帶上二十個精壯的夥計!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去給咱們采買物資!記住米要最好的精米,藥要回春堂的上等傷藥,還有那修船的桐油和鐵釘都給我挑最好的買!”
    “是!江爺!”
    那被稱為福伯的老管事,乃是跟了江澈父親幾十年的老人,做事最是穩妥。他對著江澈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臉上是全然的自信。
    “江爺您就瞧好吧!在這淮城地界,隻要小的把咱們四海通的令牌亮出去,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別說半日,不出一個時辰,小的保證把您要的東西都給您置辦齊全了!”
    他說著便帶著二十名夥計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下了跳板,向著那鎮中最繁華的集市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江澈看著他們那自信滿滿的背影,轉過頭對著蘇知意玩笑道:“蘇姑娘,你看。在這淮城我江澈的名字還是比你那神仙毒霧要管用一些的。”
    蘇知意聞言隻是淺淺一笑,端起巧兒剛剛沏好的一杯熱茶,輕輕地吹了吹那氤氳的霧氣不再說話。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福伯和他帶去的人沒有回來。
    江澈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兩個時辰過去了。
    日頭已經漸漸升到了頭頂。碼頭之上人來人往,唯獨不見福伯那熟悉的身影。
    江澈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浮現一絲凝重。
    “江爺!”
    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的夥計突然連滾帶爬地從碼頭的人群之中衝了出來!他跑得太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他衝上跳板,那張臉上早已沒了半分血色,寫滿了活見鬼般的驚駭與不敢置信!
    “江爺!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江澈“霍”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一把抓住那夥計的衣領,聲音冰冷地問道:“福伯呢?”
    “福伯他被米行的老板給扣下了!”那夥計的聲音都在發抖!
    “什麽?!”江澈的瞳孔猛地一縮!
    “江爺!邪門了!簡直是邪了門了啊!!”那夥計終於喘勻了氣,他指著鎮子的方向聲音因為極致的驚駭和憤怒而劇烈顫抖幾乎變了調!
    “我們拿著您的令牌,先是去了鎮上最大的那家德盛米行,那掌櫃的一聽說是咱們船上要的,還客客氣氣的。可他一轉身進了後堂,再出來那臉就變得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他竟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福伯的鼻子說,咱們的米金貴得很,不賣給那些來路不明的江洋大盜!”
    “福伯氣不過就跟他理論了幾句!誰知他竟是直接叫了十幾個打手出來,把福伯給圍住了!說福伯要是再不滾,就要打斷他的腿!”
    “豈有此理!!”江澈勃然大怒!
    然而,那夥計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那顆早已被怒火點燃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我們看情況不對,就趕緊去了平日裏跟咱們關係最好的回春堂藥鋪!可那藥鋪的錢掌櫃,竟是連門都沒讓我們進,直接就說他家的藥材昨天夜裏遭了賊,一根都剩不下了!”
    “還有那賣桐油的,賣鐵釘的,賣布匹的……江爺!”
    那夥計說到這裏,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哭腔!
    “整個淮城!所有我們平日裏有生意往來的,沒生意往來的所有米行、藥鋪、雜貨店都跟提前串通好了一樣!”
    “他們一聽說是咱們船上要的東西,要麽就說沒貨!要麽就直接開出一個比市價足足高出十倍的天價!!”
    “江爺!”那夥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指著那繁華的淮城,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後給我們使絆子啊!!”
    “他們這是要活活把我們困死在這淮城,困死在這江上啊!!”
    “哐當——!”
    江澈手中的那隻上好的白瓷茶杯應聲而碎!
    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手,他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著身後那座繁華的卻又充滿了無形殺機的巨大城池。
    他那張一向從容的臉上,所有的自信與瀟灑都已褪得一幹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年寒冰般的冰冷和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滔天怒火!
    他終於明白為何蘇知意從一開始便說不對勁。
    他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商販和力工,看他們的眼神會是那般的警惕與疏離。
    原來是太子在搗鬼!